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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262)

  进了太极殿,殿内仍跟晚风当权时一样没有太多改变,只是丹墀之上垂挂着一片竹帘,竹帘后隐隐约约侧身卧着一个人,偶尔几声咳嗽。

  卢肇人跪地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公主殿下已醒,微臣已经带她过来了。”

  帘后那人似乎病着,声音微微沙哑,道:“卢卿家无须多礼,暂且退下吧。”

  卢肇人离开后,那人有多我说:“姐姐敬请见谅,早前朕的头曾经受过伤,落下了病根子,前几日又没注意,淋了雨,起了烧,旧疾又犯了,头痛得厉害,御医说刚吃了药,不能chuī风,这才隔着帘子见你。”

  我心头剧跳,那不是天赐的声音,到底是谁,为什么喊我姐姐?

  我顾不得失礼,大步越过丹墀,跨上金阶,一把掀开竹帘。

  哗啦哗啦,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动着,jiāo接着,那些岁月中深深浅浅的痕迹,那些无法定格的记忆。

  那人慵懒地卧在软榻上,内着白色寝衣,肩披银月广寒金丝九龙腾云龙袍,简约梳着发髻,扣着一顶紫龙冠,斜飞的鸦翅眉,眼眸清冽如寒星,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qíng望着我,眉宇间竟有一点拇指大的血印,宛如女子额前朱砂,衬得他本是俊逸的脸多了几分妖媚。

  我如雷击般全身麻痹,茫茫然地杵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喉咙底下发出哽咽的抽泣,竟不自觉地哭了。

  “见到朕就这么令你高兴,都流下了眼泪?”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略带凉意的指尖掠过我眼角的泪,低声问:“为什么一见到你,朕的心就好痛?告诉朕,楚悦容到底是谁,真的只是朕的姐姐?”

  “你……”

  “嘘,先别说话。”

  他将手指挡在我唇前,阻止我的回答,然后开始卸下自己的衣衫,白色的寝衣沿着他左边肩膀单臂滑落,露出他半边结实的胸膛。

  那心脏的位置,赫然出现血红的三个字——

  悦容劫。

  大昭甲午元年,十月二十八日深夜,大昭王朝面临灭顶之灾。

  长川城守将收到密令,率领大军前去围剿驸马守城郊之大营,却不知乃调虎离山之计。

  时近子时,前雍城枭主楚在劫领义军攻打长川城,兵部尚书卢肇人打开城门,自天平北门引义军入城,拿下长川。

  十月二十九日,义军已完全控制都城,包围皇宫,昭帝下落不明。

  十一月初,新皇登基,改国号大雍,大赦天下。

  至此,大昭王朝覆灭,短暂的天下一统就此告终。

  十二月中旬,前朝驸马楚天赐退居故里,拥兵自重,自立为帝,见国号“天楚”,定都东瑜。

  又有大大小小诸侯国建立,今日灭,明日亡,不在话下,唯楚氏双子,分庭抗衡,长年不衰。

  观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大昭灭,大雍、天楚兴,乱世再起天茫茫,胡阕盘踞西北地,虎视眈眈望中原。

  多事之秋,寒雨潇潇落尽,迎来那年初冬第一场雪。

  大雍、天楚纷纷传唱一首歌谣:

  暗涌之夜,望不穿天道芒,谁知苍天,尽是把人捉弄?

  红尘看破了,不过是浮沉;生命看破了,不过是无常。

  那女子本是前朝的后,如今依旧高贵处。两国的公主,荣耀皆于一个人的身。

  天下纷纷起兵戈,红袖纤指定乾坤。谁见凤凰台上凤凰游,千古传奇万人咏。

  连绵不绝的秋雨,终随那夜烽火消弭,一夜嘎然而止。

  十二月长川,下了这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这场过早到来的初雪,未能让城中百姓像以往那样发出惊叹,或是携叔伯长辈、妻子儿女出去踏雪寻梅,此刻所有的闲qíng逸致都已被一种不安的心qíng取代,哪怕新皇已登基,大雍已经建立,但战祸远没有停息,指不定前朝大昭的军队很快就会打回来,或是虎贲大将军率领麾下qiáng将雄兵攻进长川。谁也无法预知,明日会不会又是一场改朝换代。

  听说虎贲将军与新皇乃是同父异母的胞弟,又是前朝驸马,文武双全,素有仁德。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折腰。纵是手足兄弟,也难逃兵戈相向。不过十日,虎贲大军已与新皇军队于城郊百里外马半坡jiāo战不下数十回,如荼如火,一副水火不容之势。

  而百姓最关心的,不是谁做他们的皇帝,而是怎样解决自己每日温饱,过上安定的日子。

  然而,眼前时局动dàng,又如何安定?

  新皇雍帝颁下通缉令,缉拿前朝余孽。昭帝和长乐郡主等人目前仍然下落不明,多半已趁着当夜混战逃出长川。贤王府已被查封,临江王萧染和贤王侧妃阿娜云不见踪影。妇孺之辈,焉能逃得太远?雍帝坚信,此二人十之八九仍匿身城中,并下令三千御林军在城中巡逻,挨家挨户搜查,一旦发现有人窝藏罪犯,当场斩杀,并株连九族。

  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度日。

  簌簌……簌簌……

  一阵风刮过,扫落枝头的积雪,将我自梦中唤醒。

  贴身伺候的内侍女官檀芸从旁道:“公主殿下,圣上已到夜梧宫了。”

  我一怔,问:“怎不叫醒我?”

  檀芸回道:“圣上见公主睡得正浓,命奴婢不要打搅,在公主榻前做了许久,方才去偏殿等候,说要等公主醒来。”

  我又问:“等了多久?”

  檀芸看了看沙漏,便道:“两个时辰多了。”

  堂堂国君,谁敢让他等?可在劫偏折了身段,等我那么久,只为不愿扰我清梦。

  我不再问话,起了身,梳洗过后,便换了身衣裳,捂着暖手铜炉,出了内殿寻在劫而去。

  到了偏殿,里面空空无人,只有一个青铜shòu口祥瑞金香炉,如老弱残兵似的倒在案,炉口撒出熏香碎末,徐徐飘着奄奄一息的白烟。我皱了皱眉,上前扶正香炉,自怀中掏出丝巾,宝贝地擦着香炉染灰的边缘,正暗恼是哪个奴才如此粗心竟敢打翻晚风最喜爱的炉子,便闻红墙碧瓦那头传来一声轻吟:“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chuī去。”

  我走出内殿,沿着石径小路循声而去,穿过白玉雕砌的圆拱门,便见万物裹银霜,在劫就只身一个人站在那里,踏雪无痕,一身锦帽貂裘,白面如玉行如松,负手望天,正吟道:“斜阳糙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往。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首诗乃辛弃疾所写《永遇乐》,有怀古明志之意。前面那句写的是孙权以区区江东之地抗衡曹魏,开疆拓土,成就三国鼎峙局面,尽管斗转星移沧桑屡变,歌台舞榭遗迹沦烟,然而他的英雄业绩仍辉映千古江山。后面那句则是写宋武帝刘裕出身贫寒,但还是凭借着势单力薄之窘境成就大业,以京口为基地,削平内乱,取代了东晋政权。

  最是第二句诗让我感触良多,想我与在劫,小时候因娘出身不好,常被人看轻,尤其是在劫,总是被那些公子少爷们欺负,骂他“小贱种”,他生气就跟人打架,打得浑身是伤,又怕娘知道伤心,所以忍痛装作没有事的样子,那时还不过六岁的孩子。后来被我发现了,他就躲在我怀里哭,用那稚嫩的声音问我:“阿姐,一个人的出身真的这么重要么?”我总是拿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安慰他,还告诉他总有天他会做皇帝。没想到今日,他真的开创帝业,荣登九五之尊。

  我收整伤感的qíng绪,笑着走过去:“在劫,原来你在这儿啊。”仍像从前那样直呼他的名字,他也一直并不在意,甚至极为欢喜,因为现在没有人敢像从前那样与他相处了,哪怕是颇受他敬重向来称兄道弟的卢肇人,如今也都跟他划上了君臣之别,每每逢面都三跪九叩,这让他感到十分孤独。这是一个君王,注定的孤独。

  听到我的声音,在劫回身,背后衬着茫茫天地,皑皑白雪,全都淡化在他的微笑里:“姐姐,你醒了。”

  每当听到这样的称呼,都会令我伤感地晃了神。以前他向来十分亲昵地叫我“阿姐”,现在这一声声“姐姐”,少了亲密,多了生疏,像是时时提醒我,那个从小被我爱护着长大的弟弟,是真的把我忘记了。

  死而复生后的在劫,记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唯独我,忘得一gān二净,而那些与我相关的事qíng,也都只剩下一些模糊地记忆和影子,若非卢肇人告诉他,那是他的姐姐楚悦容,怕是他自己都要以为,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

  我一直想问卢肇人有关在劫的事,为什么他会死而复生,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但一直没有机会。又不敢亲自问在劫,只暗暗地想,这种选择xing的遗忘,多半是那段不容世俗的感qíng,以及我的拒绝和伤害,让在劫觉得万分痛苦。也便想着,忘了就忘了吧,这样也挺好的,重新学会做一对正常的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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