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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290)

  萧晚风总是说,我是他qíng感的启蒙者,其实他何尝不是我谋略权术的启蒙者?

  踌躇满志时,又感到一股浓浓的悲哀,是想起了冯高白天对我说的事,他说海寇如此之多又难以剿灭,是因那五万海寇当中只有两千才是东海潜逃过来以屠杀掠夺为活的贼,而余下的四万多人却是沿海的渔民百姓,他们熟悉南海,就像熟悉自己的家。

  在南海这片地方,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有的人成了流民,举家迁移,有的人则入伙成寇,烧杀抢掠,又让更多的百姓活不下去,又成了更多的流民,活着,贼。就这么恶xing循环,在溃烂的伤口上挤出更加恶心的脓来。

  我在想,如果一个人做贼是那个人自己的错,那么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做贼,到底是谁的错?

  是这个时代的错,这个社会的错,这个乱世的错。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下兴亡,成就的是王侯将相的传说,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百姓。

  袁不患曾说,一个真正的英雄,不是为国家而战,不是为民族而战,而是为天下百姓的幸福而战。

  我自嘲地笑笑,自己又想太多了,如此一个沉重的历史责任,如何让一个柔弱的女子去承担?

  剿灭南明岛的那晚,我在县衙的行辕里下榻,因为那艘巨型战舰也被我贡献出去剿贼了,柳荫苒是领兵统帅,本来我也想跟去的,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一副就算磕破脑袋也要劝我放弃的仗势,我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也的确不好让腹中的孩子因我一时的心血来cháo而涉险。

  那晚火药将南海轰得地动山摇,如天庭震怒,就连县衙内也能听得见,远远听来像在打雷一样,吓得檀芸和小荷咋咋呼呼的,我不动声色地挑灯夜读,胜券在握,后来嫌檀芸和小荷她们太聒噪,就将她们两人都赶去睡觉,自己一人在屋里看书,远处听见南海上的轰声渐渐小了,便知柳荫苒必然攻破了南明岛最坚守的前哨屏障,此后就变得容易简单了,拿下南明岛如囊中取物,想必黎明时分就能凯旋而归。合上书卷准备睡上一觉,也好明早jīng神焕发地迎接我们的女英雄大胜而归。才刚起身关窗,风声掠过,烛火闪了一下,回过头时,房间内已经站着一道人影,穿着玄色劲装,脸罩白瓷面具。我脸色大变,竟是主上的暗人!那么,他到底是谁派来的,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

  那暗人向我恭敬作揖,“皇后无需惊慌,属下奉长乐郡主之命,来向您传达消息。”

  我心头大喜,找到了长乐,不就等于找到了晚风?

  激动得声音都在打颤:“快说,郡主现在在哪里!”

  “郡主在……唔——”

  一支暗箭破窗而入,she穿了那暗人的咽喉,在他倒地而死之后,我看见檀芸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柄破虹弓。我深呼吸,冷冷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麼?”檀芸静静道:“奴婢知道,奴婢的职责就是伺候公主,免去您一切的烦扰和困扰。”我道:“为什么杀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长乐郡主的下落?”檀芸摇头:“奴婢只知道公主不该知道她的下落。”我质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檀芸没有回答,俯身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奴婢清理完毕后,还请公主早点休息吧。”我觉得她的行为很怪异,她是在劫派来监视我的,没道理会对长乐郡主的去向毫不在意,试探道:“难道你不想踢你的主子找到昭帝?”檀芸身子一顿,抬头看向我,眼眸很清澈,“奴婢现在的主子是公主您。”我冷地嗤笑一声,檀芸落寞地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地拖着尸体离开。我在她身后喊住她:“告诉我你要表达的忠诚是什么?”既不让我得知晚风的下落,又不探听晚风的下落告诉在劫,她在打什么注意?

  “奴婢的忠诚就是维护公主的誓言。”

  我的誓言,永远留在在劫的身边,不离不弃。

  檀芸回过头看我,平静的表qíng中流露出一丝哀求:“请您听奴婢一句劝吧,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不管真的假的,好的坏的,都不要相信,只要一心留在圣上身边就可,这才是救你自己以及其他所有人最好的办法……奴婢言尽于此了,请公主早点休息。”合上房门走了。

  我独自一人怔怔站在房间里,分不清是庆幸还是难过。庆幸檀芸暧昧不明的态度,并没有打探晚风的下落告知在劫;难过明明离晚风这么近了,却又与他擦身而过。泄愤似的在房间里怒吼了几声,然后上chuáng,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翌日,柳荫苒不负所望,果然大胜而归,南明岛海寇被打得无力招架,第一个接受了招安,此后的事qíng就明朗简单多了,只需派人去其他各个海寇势力所在地招安即可,这事我都jiāo给吴金恩他们三人办了,因为时间有限,已在临平县多停留了三日,再不上路就怕小年前赶不到大雍城了。离开前我嘱咐他们此事关乎朝廷长远大计,让他们投入十二分jīng力好好做,事成之后必在皇上面前为他们请功,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他们欢喜领命,还不忘对我歌功颂德,我喝令他们不许再这般妄言,一切都是柳荫苒柳都尉的功劳。柳荫苒听到后,感激地看向我,深知我有心成就她。

  南明岛灭贼一役,被后世传得神乎其技,火药也从那时开始得到重视,并逐渐运用于各种战役中。

  只是楚悦容这个名字从未被提起,没有人知道这场仗是她在背后部署策划,火药之威是她在一旁推波助澜,但人们记住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巾帼英雄柳荫苒。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只愿自己是一粒尘埃,遗忘在历史的洪荒中,只被我所爱的人记起。

  离开临平县前,我曾去姬轩下榻的客栈找他,奇怪的是客栈掌柜却说他这里从没住过名叫姬轩的公子,无奈之下我只能去姬轩设摊的对面酒楼,把一封书信jiāo给那里的小二,让他等姬轩来这里设摊后再替我转jiāo,信中大致意思是向姬轩致歉,说行程匆忙来不及向他当面告别,希望他择日有空来大雍城或者长川找我,两人再促膝长谈,好好叙旧。说是叙旧,其实存了私心,是起了爱才之心,像姬轩这样的异士可遇不可求,想将他收为己用,想必蔺翟云一定会和他很谈得来,两人志同道合,必会惺惺相惜。

  然而,当我把信jiāo给小二的时候,他却露出一脸迷茫的表qíng,“小半仙?咱们酒楼对面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小半仙呀,夫人是不是记错了。”前几日还拍着胸脯竖着大拇指说这小半仙多么多么厉害,今日却像浑然不识此人。我开始意识到,事qíng有点不对头。此后询问身边所有见过姬轩的人,包括柳荫苒、檀芸和小荷,得到的都是一致的回答,从不认识什么小半仙。

  我惊呆了,这实在太诡异了!到底是所有人的记忆错乱了,还是我的jīng神失常?那么一个活生生就这么凭空消失,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甚至连印象都没了,好像他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若非我已经见过他两次,恐怕连我自己都要怀疑,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这种状况,令我想到了柳君侯,只是柳君侯遗忘的是一个人的脸,而如今这些人却将这个人的存在都彻底遗忘了。我猜测,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柳君侯一样,被催眠抹去了记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的理由去解释眼前这等离奇的怪事。那么,姬轩跟柳君侯口中所说的“那位先生”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关系,或者,他们压根就是同一个人?而他为什么让所有人都忘了他,却唯独要我记着?不禁怀疑,与他的两次相遇,到底是偶然,还是有心人刻意的安排?若是刻意的安排,这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

  怀着重重疑虑,我登船踏上了前往大雍城的行程。

  两日后抵达大雍城境内,上岸后换了马车复行半个时辰,终于在小年的前一天抵达大雍城下。刺史王陵携城中大小官吏于城门口盛隆相迎,我与王陵虚应几句,便开了浩dàng仪仗进入城中。

  昔日大经的皇都,今日繁荣昌盛的大雍城,铭刻着我葱茏岁月的喜怒哀乐,所有我童年、少女最纯真美好的时光,都在这里度过,如今我凝望着蔚蓝的天空,熟悉的街道,以及夹道欢迎的百姓脸上那抹纯朴的笑容,如同凝望自己一度失落了的真心,一种难以言语的激越流过心间。我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就像一个疲惫的游子携着空空的行囊,终于回到了乡音故土。

  深深呼吸,仿佛空气都带着花的芳香,路过的每一处平庸的风景,都能引发最深刻的怀念;那条街我常拿着小木棍追着天赐打,他总是调皮胡闹爱做荒唐事,故意惹我生气;那家店我和在劫最喜欢光顾,那里的芙蓉糕和桂花莲子羹很好吃,至今我还能回忆起那种甜腻留香的味道;那条河岸我们姐弟三人最爱来玩,天赐曾恶作剧地想将在劫踹下河去,被在劫揪着衣襟一同跌下双双成了落水狗,我在岸边幸灾乐祸地拍手笑,他们站在小河中相视一笑,坏心眼地朝我泼来沁凉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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