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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府第_韶词【完结】(103)

  谢氏见了外孙也顾不得礼仪了,她把两个孩子搂到面前,看了又看,心里刀绞似的疼。两个孩子比上次来时显然瘦了不少,谢氏想要抱一抱长寿,谁知哥哥平安却紧紧拉着弟弟的手不放,一双眸子里满是倔qiáng和惊恐,长寿躲在哥哥身后,拼命摇头,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眼睛里的泪珠仿佛随时要落下。谢氏心疼不已,问了婆婆,“他们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眼里也有泪雾泛起,“诤哥儿说,他们离城时qíng势并不好,关外qiáng敌环饲,关内又逢百年一遇的大旱,流民作乱。他们被冲散过一回,长寿……让人贩子拐了,最后是让他哥哥偷偷从山坳里背出来的……平安背着弟弟走了十多里地才走到附近的镇子,诤哥儿找到他们时,平安的鞋子都烂了,两只脚上全是血泡,站都站不直了,可他就是死死背着弟弟不放,诤哥儿怎么劝都没用……”

  谢氏捂着嘴不住流泪,她的外孙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会用这双充满防备和敌意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宜珈也觉得心酸不已,她蹲□子,摸了摸平安和长寿,哽咽着笑道,“平安和长寿到家了,再也不用怕了,有六姨和外祖母在,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

  长寿依然躲在哥哥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宜珈,宜珈看着他那双明亮却胆怯的眸子,心里酸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两个孩子抱入怀里。

  平安到底年长些,虽然一手仍护着弟弟,或许是血脉天xing,他不再抗拒着亲人的接近,宜珈将他搂在怀里抱着,他嗅着宜珈身上淡淡的香味,那和母亲如出一辙的淡雅香气,让平安放松下来,他贪婪地嗅着,不由伸出手反抱住宜珈。

  长寿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面前熟悉的身影,他张了张嘴,轻轻喊了一声,“六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听者泪如雨下,宜珈将长寿一同抱入怀中,哽咽道,“六姨在,六姨在这儿……”

  长寿怯懦地朝宜珈伸出小手,宜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长寿嚅了嚅嘴,张开了小拳头,露出半截琉璃弯管,琉璃表面由于汗渍的侵蚀,已不那么晶莹剔透,却隐隐还能看出原先艳丽的红色。宜珈心头一震,看向长寿,“这是……”

  长寿委屈地瘪了瘪嘴,哭道,“六姨……那些坏人抢走了九连环……长寿,长寿没用……”

  宜珈握住了长寿的小拳头,努力把泪水吞回去,笑着安慰道,“长寿不哭,长寿最勇敢不过了,九连环没了,六姨再给你打一副,一准儿和那个一模一样,好不好?”

  长寿边哭边抽鼻子,平安从怀里掏出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帕子给弟弟擦泪,宜珈想给他换块gān净些的,谁知平安执拗的拽着帕子不放手,闷闷的说道,“这是娘亲手绣的……”

  老太太难受得别过头去,谢氏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在场的丫鬟婆子无一不红了眼眶,宜珈松了手,牢牢牵着两个孩子许诺道,“你们母亲定会没事的,你们会平平安安的一家团聚。”

  平安和长寿重重地点头,谢氏上前搂过外孙,擦gān了眼泪说道,“平安和长寿该饿了吧?走,跟外祖母梳洗一番,好好吃一顿去。”

  孟闻诤回府后,不出意外的被罚去跪祠堂了,崔丹庭也被谢氏圈在房里闭门思过,轻易不得外出。大约宜珈和宜琼姐妹俩天xing相似,平安和长寿更喜欢粘糊着六姨,好不容易等两个外甥午歇睡着了,宜珈才敢猫着腰去找六哥。

  同是祠堂专业户的宜珈非常顺利的溜进祠堂,见孟闻诤直挺挺的跪在一众牌位前,宜珈觉得挺解气的,叫你没责任没担当,丢下一大家子老弱妇孺出去瞎转,跪祠堂,便宜你了!不过看在亲兄妹的份上,闻诤又跪了整整一宿,宜珈叹了口气鄙视一下自己,从怀里掏出个热乎的烧饼递到闻诤面前。吃饱了她才好开骂,万一骂道一半闻诤就晕了,那她多憋屈?!

  闻诤闭着眼反省己身,宜珈的步子不算轻,他一早就发现了,他睁开眼,却见一只大烧饼横亘在眼前,委实有些哭笑不得。闻诤将烧饼推回给宜珈,摇头拒绝,“谢谢,但不必了。”

  宜珈的火焰值简直要爆棚了,她冲着闻诤责问道,“当初走得如此潇洒,这会儿你来反省什么?!丢下母亲和我,抛下整个家族远走边关,你不是要建功立业做千古英雄么,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闻诤静静听着妹妹的指责,昨夜祖父告诉他,在他走后,嫡兄出事,父亲了无音信,外家又连遭大难,妹妹一人挑起重担,既要照顾母亲,又要管理庶务,还要瞒着母亲外祖家的祸事,一心几用焦头烂额。不用宜珈亲口诉说,闻诤也知道她有多委屈,多辛苦。他是后悔的,他不知短短时日内家里竟频遭大劫,他也不知自己任xing的出走竟再次加重亲人双肩上的重担,他痛恨自己的任意妄为,闻诤深吸一口气,静静听宜珈说完,抬起双眸,无比认真的向宜珈致歉,“我错了!我为我的任xing和无知向母亲道歉,向妹妹道歉。”

  闻诤如此gān脆的开口道歉,宜珈反而不知如何作答,闻诤正视宜珈,“我孟闻诤在列祖列宗前发誓,从今往后,定当以孟家为己任,心系父母姊妹,再不敢肆意妄为,若违此誓,叫我骨ròu相离,此生不入孟家门。”

  宜珈坐到闻诤一旁的团垫上,像只受了伤的小猫,缩成一团,双手环膝,下巴顶着膝盖,喃喃地讲道,“爹不在,四哥不在,你们都不在,娘也病了……我其实也挺怕的,我没管过家,我怕做不好让人嗤笑,也怕这个家在我手里坏了……三婶天天盯着账上的钱,我得看着……七妹有自己的心思,我怕她乘乱下黑手,时时防着……外祖父外祖母也走了,我怎么也找不着他们……”

  闻诤听了心头微怔,眼角有些酸涩,宜珈的话化成一句句谴责,重重鞭笞在他心头,他让他的妹妹,一个弱女子,替他承担了本应有他担起的重担与责任。喉头滚动,闻诤将宜珈搂在怀中,厚重的嗓音从上方传来,“以后一切都有我在……”

  宜珈靠在闻诤怀里,兄妹俩相偎在一块儿,yīn晦的祠堂里难得有了片刻温qíng脉脉。

  闻诤对宜珈充满了愧疚感,补偿方案在脑海里不停闪过,忽然间他想起了袁丛骁的话,若他能活下来,便将亲赴京城求娶宜珈……他和袁丛骁相识多年,深知他不是拿婚姻大事开玩笑之人,那么,大概、可能、十有他妹子会被袁丛骁缠上……闻诤顿时化身护妹忠犬,正重的向宜珈问道:“珈儿,你觉得袁丛骁这人,如何?”

  宜珈被闻诤的话说蒙了,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些……可看闻诤的表qíng并不向随口一说,他直直看着妹妹,眼睛也不眨一下,宜珈愣了半天,gān巴巴的评价了一句:“他送的雕……不太好使……”

  84错相知

  皇帝这个工种危险系数大,劳动指数qiáng,生命轨迹重复率还惊人的高!作为一个点背的皇帝,他的人生大约是“登基——嗝屁”的两部曲,而运气稍加的同志还能在中老年经历一番跌宕起伏的夺嫡大戏,当然,像末代皇帝溥仪这样奇葩的经历五千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令无数先烈前辈“扼腕叹息”,难以望其项背。大乾圣上人品还算不错,做了几十年皇帝,终于赶上了儿子羽翼渐丰、单挑老爹的“好日子”。

  江南科举舞弊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多少莘莘学子心灵受到重创,呕血三升将满腹牢骚吐成五言绝句七言律诗,更有甚者效仿风流前辈柳三变,谱曲赠与秦淮画舫上的曼妙伶人,明讥暗讽络绎不绝,一时间文坛百花齐放。

  主考官并一众随行官员死不承认,反咬一口将一切罪责推卸给孟闻谨,污蔑他行贿受赂qiáng权bī死杨靖宗,更宣称江南舞弊案的罪魁祸首也是孟四少,还自主研发了一个极其可笑的动机——文人相轻,四少嫉妒新科会员才华横溢,暗下毒手换了个糙包借此衬托。而风口làng尖上的孟闻谨恰好又失了踪,更符合了畏罪潜逃之实,众学子半信半疑,圣人子孙当真堕了圣人之名?

  已是平郡王的大皇子要的就是乱,内忧外患之际他才好浑水摸鱼,乘乱起势夺得皇位。仕林学子乃立国之根本,一旦他们动摇了信心,口诛笔伐之下便是当今圣上也难以承受文人的一腔怒火。而挑起祸端的最好引线便是万千学子仰望于心的孟子一系走下神坛,连孟家人都变节了,那京里的老爷们还能有廉洁清正的么?

  内部有了纷争,再施以外部压力,蒙古铁骑随时大军南下,流血千里、伏尸百万之景仿佛近在眼前。两相夹击之下,老皇帝的位子坐得愈加不稳,待时机成熟,他再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揭竿而起,长子长孙占了先机,他就不信老七个毛孩子能有什么能耐,至于老四,非嫡非长你丫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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