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心着点,与我五哥和我这位母妃有仇恨的不止你一个,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朕不在乎她说什么做什么,左右是一个前朝废妃罢了。”
“陛下仁厚,是卑职莽撞了。”梁明答道,他自幼相依为命的兄长被宸妃所害暴死宫中,尸首弃于乱葬岗中,至今不曾寻得尸骨,如今只要萧瑜一声令下,他便让宸妃万劫不复。
看到昔日仇人如此,萧瑜已经说够了玩笑,不愿与宸妃多费半点唇舌,余下的话便由梁明代劳。
“昔日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留你这罪妇一条残命苟活于世,你今日胆敢对陛下不敬,殊不知若没有太后娘娘恩德,你早就是乱葬岗中一滩腐骨了!竟然还不知悔改,痴心妄想,若没有陛下恩赦,柔嘉何德何能跻身长公主之位,又如何前来永巷日日探望!”
宸妃早已没了力气,爬到殿柱前试图撑靠站起,却还是无力滑落在地。
“是你杀了瑰儿……陛下他怎能不相信我,他早就该听我劝说,将你们这贱人母子诛杀……”
萧瑜微微蹙眉,柔声致歉:“可是我那位父皇他就是没有杀母亲,即便她与我一同谋逆篡位,朝臣群情激奋要杀她,即便母亲从来都不爱他——”
他顿了顿,面上显露出疑惑的神色:“即便如此种种,父皇他杀了我都不愿意杀她,反而为母亲百般开脱,让她掌权六宫,封她为皇贵妃呢。”
萧瑜面上的笑意不减,徐徐说道:“既然时至如今你还在想着母亲,那我就不得不告诉你此事了……父皇他就是偏爱母亲,你说再多也是无用,只会凭空惹他厌烦,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会还是没有想清楚吧?”
“对了,母亲本可以在斡卓多住一些时日的,是父皇他时日无多,想要见母亲最后一面,她才回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你看看,直到死,他都没有再想起你了呢。”
宸妃颓然望向紧闭的窗槛呢喃道:“陛下……陛下,你为何如此无情,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她,她害你国破人亡你都不愿意杀了她,到底是为什么。”
往事涌上心头,前世宸妃害自己沦为废人,是母亲以死换回自己一命,她死后宸妃来到自己面前百般嘲弄,可是萧瑜报仇太迟,没能将她手刃,好在今日将胸中“肺腑之言”说出,才算是大仇得报。
“不信,我不信,她为什么不来?我要见她!”
萧瑜挑眉道:“谁?母亲吗?她就没有来的必要了,她并不喜欢你,讨厌你也说不上,你恨她嫉妒她,半生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在她眼里你无足轻重,不过有一样东西她曾叮嘱我要我交给你。”
言毕,梁明在萧瑜的示意下将一个锦盒扔到宸妃面前。
“过往之事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想来母妃你是记得此物的,当日母亲无奈入宫为妃,她不曾想过要与任何人为敌,她得知父皇妻妾成群,感叹自己遇人不淑,也对当日圣敬皇后与你们后宫嫔妃心怀歉疚,你们不去恨父皇,却去怨恨她,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留下。”
萧瑜顿了顿,将回忆往事带来的沉郁压向心底,他有时也会厌恶自己,厌恶自己不能像母亲一样洒脱,他放不下仇恨。
“记得你也曾说过,我和母亲身上都流着异族的血脉,你知道吗,父皇虽宠爱母亲,却也只是宠爱而已,从没有想过让她和她的孩子记入彤史,我们母子二人从来都不会威胁你和五哥的地位,若不是你们步步相逼,我大可以做一个闲散王爷,母亲做一个宠妃了却余生。”
他语调平和,仿佛充斥着痛苦的往事如今已经不过是一场漫谈。
宸妃认出了这个盒子,可是却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见到它,她颤抖着手,用不停止的摇头否定萧瑜的话,否定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自己最恨的女人这个事实。
她双手颤抖不停,接连几次都没有打开那个并不算紧扣的盒子,最终那盒子从她手上滑落摔在地上打开,赫然露出一条已经陈旧的玛瑙手链,做工并不精巧,是斡卓人的工艺。
眼泪奔涌而出,她抓起那手链便要扔掉,可是手却停在半空中,良久,她将手臂放下,缓缓将那手链握在手心中。
“你可认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
萧瑜的确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要将一件东西交给从前的死敌,他也没有必要知道,只是宸妃面上的神色让他心有疑惑。
“……这是你母妃初到京城的时候,送给我们王府中的人的,每个人都有……那个时候我们听说陛下被俘,整日里提心吊胆,我听父亲说,有一位番邦公主救了他,她也要与陛下一同回京……后来,后来她来到府中那日见到了我们……”
那天纳兰与萧竞权一同骑马回到王府,王妃和嫔主们一同迎接,她们看到一位极为美艳的女子和萧竞权一同回来,她望向莺莺燕燕却毫无生气的女人们,美丽的脸上惊诧无比,为首的那个女人看到她后与萧竞权争执不休,斥责他背信弃义,她孤身在异国他乡,唯有迎风流泪,茫然无措。
她把自己身上能为数不多的首饰悉数摘下,直至发辫散落在肩,迎风散乱,那些远比不得金珠珍宝华贵的首饰被送给那些怯怯望着她的女人,她向当年的圣敬皇后致歉,也向其余观望着的女人诉说她的愧疚,随后骑马离开,随风一样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