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是个吊死鬼◎
程祯看着四周的蓝色幽光, 眼中划过不解，但看向对面的女人时，他的眉目柔和下来。
他素来不苟言笑, 本就棱角分明的脸, 便看起来更加冷硬。
但此刻, 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整张脸笼在月色下, 显得温和许多。
“阿灼。”他低低轻唤。
对面的女子听到这一声，眼睫轻颤。
她已经……很久没听人唤这个名字了。
她半垂下眼眸，轻轻抬起右手, 抚上脖颈间的红痕。
看到她的动作，程祯神情一顿，随即潸然泪下：“阿灼, 我找了你数百年……”
白日里, 影视城中的铃铛声响, 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记起了一切。
他曾是大明最后一个皇帝，他——是个勤政的皇帝，也是个有抱负的皇帝，却最终……败给了命。
他无法挽救大明，也无法救他的爱妻。
若说那一世, 他最亏欠的便是阿灼, 但她是大明的皇后，便应与大明共存亡, 亦不该被贼人践踏！
他与她，是大明的脸面……
可这一世, 不同了。
他不再是皇帝, 更不会被国家存亡束缚,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程祯想到这里，神情略松了松。
“阿灼，这……已经是第十世了。”
因他是自尽而亡，又是以皇帝之躯死去，是以入了冥界之后，判官判他十世受罚，每一世，他关于崇祯与大明的记忆，都不复存在。
同样，也忘记了阿灼。
只有每一世死去后，他才会在恍惚之中想起一切，然后他会静静地等在奈何桥上，等着他的阿灼。
可已经过了九世，他都没等到想见的那个人。
如今……
他唇角轻轻勾起，眼中晶莹闪烁。他想，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求，让他能提前记起一切，记起……阿灼。
那铃铛让他恢复了记忆，在那之后，他便一直等在这里。
他不知道阿灼离开节目组之后会去哪儿，他就一直等在路口，然后不停地在脑中想着，见到阿灼后，他要告诉她，这一世，他可以好好待她，绝不亏欠。
他们可以像寻常夫妻那样，他不会再有什么贵妃，只会爱护她一个人，和她相守到老。
“阿灼，你这几百年都去哪儿了？”想到奈何桥边的风，程祯肩膀微微瑟缩了下，语气中不由带了点儿委屈。
女人这才抬眼看向他，她一袭明制宫装，鬓边簪着一朵茉莉花簪，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凌乱了些，有几缕碎发飘至身前。
她面容平静，只是看着他道：“如今我不叫周灼，我叫——温明明。”
她放在脖子上的手缓缓下落，垂在身侧，眸光坚定。
听到她的话，程祯略略一震。
不叫……周灼？
温明明？
“你……”他有些不解，随即又笑问：“‘明’，可是我大明的‘明’？”
听到他的话，温明明哂笑一声，大明早已不在，他便是想起了一切，也还觉得自己是那个崇祯皇帝。
她别开目光，看向暗沉沉的黑夜，声音散在风中，挟着一抹凉意。
“叫明明，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不要再爱上那样的人。”不要爱上逼你去死的人，不要爱上那样懦弱得只会逃避的人……
程祯闻言，身子不由一颤，有些摇摇欲坠。
他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他的皇后，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你、在怪我吗？”他问。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盈盈若秋水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她说：“自缢，很疼的……”
温明明说这话时，只觉脖颈有些发热，似乎又是那红痕在隐隐作痛。
三百年了……她没有一刻忘记那日的痛楚。
她是个吊死鬼。
与程祯一样，她也是自尽而亡，理应受罚，但判官念她并非自愿，又在人世之时，为国为民不曾懈怠，给了她一个选择。
要么转世投胎，要么留在冥界。
那时，判官说，她若转世，也可和程祯再续前缘，只是因她自尽而亡，每一世都会活得不长。
她没有多想，便决定留在冥界。
她再也无需为了程祯而为难自己，她也不想再做那个怕魏忠贤谋害丈夫、便日日亲自做膳食的周灼。
也不想做那个明明会心里不舒坦，却还要看他宠爱其他妃子的周灼，更不想做那个每日看着宫中廊下风铃，等着他来的周灼……
她……想做温明明，是冥界的鬼曹！
而不是大明最后的皇后……
再次见到程祯，她的心是起了波澜的，不过，她明白，那不是想念，也更不是爱。
已经三百多年了，她早就忘了当初的悸动。
她说：“程祯，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深情，你等我……不过是执念罢了。
因为觉得亏欠，便想着弥补，把着愧疚，当成了爱。
“不……”程祯想要反驳。
但温明明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深深地看了眼程祯，似乎要记住他的样子。
“程祯，今日不是你在等我，而是……我在等你。”
既然他说，他等了自己九世，那这一世，她便来等他吧。
她望了眼茫茫的夜色，眉间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