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将姜离上下扫了一遍,方继续道:“我方才从远处瞧你时便觉得眼熟,起初还不敢认,这会儿离近了瞧,竟果真是你。”
坏了,这人与她竟是旧相识。
姜离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盯着对方打量。
见她这副模样,小宫女眨了眨眼,嗔怪道:“我是玉珠,你不记得我了?”
姜离连忙摇了摇头:“实在抱歉,我先前经了场高热,许多旧事都不大记得了。”
闻言,玉珠收了笑意,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竟是这样,你我可是同乡,本该相互照应的,怎的如今把我忘了个干净?”
姜离讪讪一笑,只觉得脚底好似有万千虫蚁在啃食她的脚心,直叫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此处,偏偏对方是个活泼的,拉住她好一番寒暄,听得人头都大了。
原身进宫不过月余,与其他宫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装作失忆也就糊弄过去了,不承想今日竟碰见了个“旧识”。
姜离勾起药包上的细绳,捻了又捻,咕哝道:“我的确是记不得了。”
见她如此窘迫,玉珠“噗哧”一笑:“想不起来便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总算是放过了她。
又寒暄了几句,两人方相互道了别。
至此,姜离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觉间,手心竟出了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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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各宫门下了钥。
姜离手提风灯,与月娥相伴而行,梆子敲响,在幽幽的宫道上回响。
两个年轻的姑娘凑在一起低声聊着天,听着姜离说起白日里的见闻,月娥渐渐消了声。
良久,她嘀咕了一句:“怎的那般晦气,竟叫你遇见了她。”
她说的又低又轻,好似在耳语。
夜间风声大,姜离一时没有听清楚,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月娥摇了摇头:“没事,你不记得反而是好事。”
末了,她补充道:“总之你记住,以后再见到那个玉珠,离远点。”
姜离嗅到了一丝猫腻,蓦地止了脚步,扭过头去问道:“我与那玉珠间,从前可是有龃龉?”
月娥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听了可别生气。”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离也敛了笑意,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说便是。”
寒风飒飒,将二人手中的气死风灯吹得忽明忽暗,月娥的声音在其中并无甚存在感,落在姜离耳中却颇为刺耳。
她竟不知,姜妮子的高热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若你当初没有落水,也不会高热不退,长春宫那处宝地也轮不到玉珠去当差,而是你……”
月娥眼中划过一丝惋惜之意。
姜离忆起白日里所见玉珠的模样,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当初害我落水的竟是玉珠?”
“嘘——”月娥伸手作噤声状,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见四周无人方轻声补充道:“这话你只能藏在心里,可不能往外说。”
她松开手,提着风灯继续往前行:“在宫里,人们踩低捧高、见风使舵惯了,是不会有人替奴才做主的,打碎了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
姜离心下了然,沉默地点点头。
狂风骤起,将天上的云层吹开,露出后面的皎皎明月来,姜离与月娥齐齐抬起头。
高耸的宫墙之上,通体漆黑的野猫敏捷前行,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人的目光,扭头看了过来。
一对幽绿瞳仁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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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离倒是想把月娥的话放在心里,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交泰殿与长春宫仅隔了两条宫道,行走间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与玉珠碰上的概率不算小。
姜离眼睁睁看着脸上挂满笑意的玉珠手持托盘,往自己这边赶来,一时间避无可避,只得垂下头,装作看不见。
须臾间,人已一阵风地刮到了跟前。
“姜妮子!”玉珠亲热地唤了她一声,硬是将她满身的鸡皮疙瘩唤了出来。
姜离抬起头,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宫女来。
柳叶似的眉,大小适中的杏眼,说话间,一股机灵劲几乎要从眼中跳跃出来。
与她热情外放的性情格外相配。
姜离有些恍惚,很难将面前的姑娘与害姜妮子落水的罪魁祸首联系起来。
静了片刻,她方应道:“有何事?”
玉珠无视姜离眼底的抵触,向前走了几步。
“好妮子,求您帮帮忙。”她近乎是撒娇地靠了上来。
姜离不着痕迹地往后躲去:“什么事情?”
玉珠将托盘往姜离手中送去,眼中露出罕见的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焦急:“这是从内务府领回的香印,我正要给阮贵人送去,可人有三急,我现在实在是抽不开身,可巧看见了你,江湖救急,好妮子,你就帮帮我吧!”
姜离心中觉得不妙,垂眼看向托盘中高高拱起的红布,眉头微蹙:“你是想让我帮你送去长春宫?”
玉珠不置可否,又将托盘往姜离眼皮子底下送了送。
人不能被同一块石头绊了脚,何况这石头今日是冲着自己来的。
姜离摆了摆手:“这不合规矩,你还是找别人吧。”说罢,作势便要离开。
见她这般不近人情,玉珠又急又恼,连连跺脚:“你就帮我一回也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