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姜离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嬷嬷,您屋里还有别的嬷嬷住么?”
嬷嬷眉头一挑:“那是自然,宫里哪里能让我一个老婆子独享一间房呢?”
说罢,冲姜离竖起五根手指:“连我在内,共五位嬷嬷呢。”
那岂不是……
姜离回过头,与闵兰对视一眼,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姜离只好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狭小的屋子本就住了五位嬷嬷,多住闵兰一人便已是极限,如今再多出自己一人。
似乎给别人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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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离打来一盆热水,借嬷嬷的屋子简单地洗漱一番,这才换上干净的衣物,循着福临先前告诉她的路线,来到陆生的住处。
福临也不在,无人通传,她也只能在门外候着。
立在屋外许久,那股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渐渐消散下去。
她还没想好要同陆生说些什么。
早先听福临说过,因官家身体抱恙,司礼监的奏折堆积如山,陆生已经忙得抽不开身了。
是以,她今日过来,实是心存侥幸。
若是见不到陆生,她便也有个“借口”,不用与他面对面……
正胡思乱想着,跟前的大门忽然发出响动。
姜离愕然地抬眼,便见房门遭人推开,陆生从中走出来。
他今日头戴圆顶冠帽,身着朱红色曳撒,脚踏缝络着金线的皂靴,与那日的青素圆领大不相同,浓重的朱红色,衬得那张脸愈发白净,气势却也更甚了。
见姜离站在门前廊下,陆生神色微怔,随后抬脚走来。
目光相撞,姜离心里一慌,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去。
临到半途,又反悔似地扭过身来,抬眼看向陆生,讪讪笑道:“陆秉笔,你现下有空么?”
见她这般主动,陆生心中纳罕,点头应道:“有空。”
闻言,姜离松了一口气,道:“今日福临领了好些人来长春宫,帮忙打扫,还帮着修缮房顶,我……”
姜离双手交叠,下意识地揉搓着手腕内侧,那处仍痒得厉害,此刻倒是成了情绪的宣泄口。
顿了顿,她继续道:“谢谢秉笔帮了我这么多次。”
陆生垂眼看向姜离的手腕,没有说话。
姜离搜肠刮肚,却发现自己的词汇少得可怜,腹中除了感谢,便还是感谢。
忽觉自己无用得紧,只知道谢,却无甚实际行动,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再看向陆生,便见对方的目光落向了旁处,竟是走神了。
姜离迟疑道:“陆秉笔,你有听见我说话么?”
陆生这才抬眼看向姜离,伸出右手,在自个儿的脖颈侧点了点:“你这处怎么了?”
姜离没想到陆生一开口便是这句话,愣怔片刻,学着他的模样抬手抚上了脖子。
早间醒来并未来得及照镜子,想来是痒的厉害,被自己抓出了红痕。
思忖片刻后,姜离回道:“应是遭虫子咬了。”
“起了疹子。”陆生眸光微沉,语气也冷了几分:“你那处值房住不得了。”
见他冷下脸来,姜离不由得心虚道:“我如今已不在值房住了,李嬷嬷心善,容许我暂借宿几日。”
陆生眉头微蹙,似是不满:“嬷嬷房拥挤,除去你以外,当还有五至六人,夜里也睡不安稳。”
他倒是神通广大,连嬷嬷房住有几人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姜离头一回遭陆生堵得说不出话来。
二人静静对峙片刻,姜离方幽幽道:“那依秉笔之见,我该往哪儿去?”
似乎就是等她这句话,陆生眉头舒展几分,认真道:“司里还有几间空房,倒算干净。”
听他的意思,这事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内了。
姜离情绪复杂,面露不解:“秉笔为何待我这般好?”
何止是好,简直是……太过周到。
陆生不答反问:“你忘了我曾与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姜离的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陆生抿唇,不发一言,只静悄悄瞧着姜离,眼中是化不开的幽怨。
几乎和昨夜梦见的模样相差无几了。
姜离只觉得背后发凉,倏然想起当年多宝阁走水一案后,二人重逢那夜,陆生曾向自己发过一誓。
“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想通了关键所在,姜离面上陡然一热,只觉得羞愧难安,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穴钻进去。
像陆生这般守信之人,她竟对他心存忌惮。
她……她真不是人啊。
第41章 鬼迷心窍(捉虫)
◎别害怕,师父他不吃人◎
陆生垂眸看向姜离:“福临会帮你把衣物被褥都搬过来, 你就在这安心住下。”
他的语气依旧冷清,却多了分不容置喙的意味。
姜离静静地听着,认真思考起来。
且不说李嬷嬷那儿已经挤不进人了,她如今再拒绝陆生, 怕是会伤透他的心。
是以, 她只愣怔片刻, 便顺从地点头应道:“好。”
陆生似乎是没能想到姜离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准备好的说辞没能派上用场, 抿唇静了静,须臾,淡淡道:“如此甚好。”
云层散开, 露出后面的太阳来, 一股暖意烘上二人的侧脸, 在陆生的眼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