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沉浸在仅有的告别之中时,玉枢已为尤枝枝把完脉,扎好针,他衣冠虽有些凌乱,完全不影响他温润有礼的气度。
最后在尤枝枝嘴里塞进一粒药丸后,他拱手道,“大人,我刚刚为尤姑娘施针,她暂且生命无忧。”
这话说得委婉,已经极其注重维护东方溯过分凄婉的面子。
话音刚落,尤枝枝手指轻颤,缓缓睁开了眼,散漫的目光慢慢回拢,看清熟悉的床帷,心里说不上的欢喜。
被握着的手背上,似是有一滴清凉温温的水腻。
还未等她探究,腹部剧烈地疼痛再次袭来,“啊——!”
东方溯下意识伸手让她抓,他并未因方才的失态而窘迫,相反,只有尤枝枝鬼门关门口拖回来的喜悦。
此时,玉枢的声音传来,“尤姑娘,您这样生产耗费力气,孩子也出不来。”他的声音平和,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会无条件信赖。
“该如何做!”东方溯催促道。
玉枢朝东方溯拱手,又朝尤枝枝拱手道,“尤姑娘,冒犯了。”
可他似是仍觉得不妥,他神色一顿,拉来兰芝,将她的手按在尤枝枝肚皮上,自己的手放在兰芝的手背上,
“肚皮收紧,你手指动一下。”
大咧咧的兰芝此时什么话都没问,点头照做,玉枢接到讯息,便喝:“用力。”
反反复复二三十次后,稳婆惊喜地尖叫,“看到头顶了!”
“端碗参汤。”玉枢有条不紊地吩咐,似是应对这样的情形驾轻就熟,“尤姑娘,不要着急,喝参汤后休息半盏茶功夫,恢复些气力。您含个参片,我们再开始。”
东方溯扶起尤枝枝饮下参汤,又亲自为尤枝枝放进参片。
半盏茶功夫很短,他们又重新开始,如此反反复复又经过了四次休息,尤枝枝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
“大人,让尤姑娘半躺在您怀里,方便用力。”
二人没有任何扭捏,就那样自然地,东方溯抱起尤枝枝的上半身,半靠在自己怀里,两人双手交握在一处,每一次用力,都是一次拉扯,
终于,伴随着一声婴孩啼哭,尤枝枝耗尽了最后的气力,晕厥在东方溯怀中。
“恭喜,恭喜大人喜得贵女。”
东方溯看着递到跟前的小娃娃,襁褓中举着双手,嗷嗷在哭,一时慌了神,下意识后撤半寸,避什么似的,
“这是枝儿的孩子,她姓尤。”没什么多余的情愫,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转头看向床上面色还未返血色的尤枝枝,心中无端得宁静。
在尤枝枝的最后那声嘶吼和孩童的啼哭声中,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轻唤着自己的名字:
“溯儿,娘要走了。娘不怪你,你要好好生活下去。”
这么多年了,在这刻,他终于放开了过往,放过了自己。
窗外,雪停了,冬日阳光懒懒地洒下来,有一缕悄悄溜进屋里,送来了久违的温暖。
尤枝枝实在太累了,沉沉地睡着了。东方溯似是怕惊扰到她一般,让所有人都退出了内室,只留下兰芝看顾着尤枝枝和小青梅。
屋外,那些个太医郎中也散了,待到只剩他和玉枢二人时,他终于忍不住,呕出了一大口鲜血,跌坐在圈椅里。
第79章 我没疯
看到跌落在圈椅里的东方溯, 玉枢没有半分意外,只温声确认道:“大人可是吃了太多强心丸?”
东方溯淡淡应了一声,他气色极差, 全身脱力,已经说不出半个字!
玉枢利索地扎了针, 又刺破指尖放了血,方才给东方溯吃了一个药丸, “大人过度用了气力,平常人劳累后都要休息几日, 大人如此过度消耗, 至少要休息一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正好,这一个月他向朝廷请了假。大行皇帝出殡之时,他也是被个破轿撵抬去的, 皇亲百官看到虚弱至此的中书令大人仍坚持到场,无不表现出由衷的赞叹, 待到他体力不支晕厥当场, 再没人苛求他什么。
事实上他本可以不用这么做,只是做给尤枝枝看的罢了。
尤枝枝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嫌弃地撂了句话, “都晕成这样了, 直接抬回中书令府岂不更好,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兰芝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可还是忍着, 面露忧愁,“玉枢不是在你这嘛!他同时照顾你们两个人。哦, 还有这个小东西。难不成要把玉枢劈成两半。”
玉枢肯定是不能走的。
“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人侍候他。”尤枝枝想起银两就头疼,来来回回跑了边陲那么久, 辛苦挣的银两早就没了。
虽然东方溯给她买了宅院,但婢女婆子、侍卫小厮都要她自己出银子买啊!
可她不想要那么多人,一则没钱,二则她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兰芝搅动着手里的鸡汤,温度刚好,推到尤枝枝面前,“你可以让他出钱帮你买啊,作为,作为你收留他的酬劳。”
尤枝枝拍着怀中将要入睡的小青梅,有些惊讶又有些狐疑地看向兰芝,“真没想到还有比我更会索要银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