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母的沉默中，杨涛蹲了下去，默默地将那些洒落在地的钱都捡了起来。
然后，交到苏母手上。
“阿姨，您拿着吧。”
“不用。”苏母的语气虽然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去。
在她看来，杨涛就是害死她女儿的凶手。
要她对害死女儿的凶手和颜悦色，她做不到。
“我们苏家不会接受你的钱的，永远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阿姨，这个钱，并不是我的道歉。我是代替玫玫给你的。”
杨涛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玫玫之前随口和我提过，您的手机坏了，自己先买了一部将就用上。她很心疼自己的母亲一辈子都只用千元机，甚至都没有摸过一次水果手机，所以今年的愿望就是好好工作，好好攒钱，给您换一部贵一点的手机。但是现在，她恐怕没有办法实现这个愿望了……”
说到这里，杨涛的喉咙有些哽咽起来。
“没有关系，我记得这句话，我来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不管阿姨您怎么想，我会代替她成为您的孩子。我和玫玫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在我的心里，您已经是我的母亲了。我怎么对待我的母亲，就会怎么对待您。”
一旁的苏玫捂住嘴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怎么是，怎么会是这个原因……
她记得这件事。
但这件事，当时只是在和家里通完话以后，她和杨涛的随口一提。
没想到杨涛竟然一直记在了心里。
还替她实现了这个承诺……
苏母的瞳孔也颤抖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
杨涛的所作所为，让她已经不忍心再对他说难听的话。
她记得女儿跟自己提过，杨涛的工作和收入都很不稳定，经济水平不宽裕。
这些钱，一定是他攒了许久才拿出来的。
年轻人挣钱本来就不容易，她怎么好意思再接受他的钱。
正想回绝，苏母突然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看见……
杨涛拿着钱的右手手指，竟然只有四根！！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数了数。
确实只有四根。
右手中指呢？？
女儿好像没有和自己提过，男朋友是个残废吧？？
“你的手……”
见苏母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杨涛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然后将手收了回来。
轻飘飘地道：“没有，这不是天生残疾，只是我把它切掉了。”
“为什么？？”苏母的眼睛瞪圆了。
“因为，我以后都不会再拿画笔了。”杨涛的笑容透露出一丝惨然。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拿笔了。
只要一拿起笔，他就会想到他是怎样为了这个事情和女朋友发生了争吵，气得女朋友夺门而出，最后死在了来找他的路上。
然后，他就浑身颤抖，痛苦不堪。
他再也没法拿笔了。
艺术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爱好？事业？他也不知道。
但是无论是哪种，都没有办法和挚爱的人相比。
艺术再也无法让他快乐了。
他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再成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愿意放弃自己的所有，只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够活过来。
可是……
活不过来了！
无论他做什么，他的女朋友都再也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苏母可能不太明白“切掉右手中指”对于杨涛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苏玫和杨涛相爱了七年，她明白。
从出生的那刻就开始秉持的理想，为之舍弃一切、强烈想要达成的愿望。因为她的死，在杨涛看来，一下子就显得索然无味。
第401章 循环公交（八）
苏玫的鬼魂飘到了画室中。
这是家中开辟出来的、给杨涛的工作间。
平时，杨涛经常会在这个里面画画。
里面放满了画板、颜料、白纸，等等等等。
以前杨涛都很少让她进去。
说什么颜料和画板都很贵，未干透的画也很容易被毁，就怕她笨手笨脚搞破坏。
苏玫是很清楚杨涛有多清楚这个画室的。
可是现在，一闯进画室，她就愣在了原地。
画板全部被折断了，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
颜料也洒了满地。
就跟刚发生过一场战争似的，惨不忍睹。
可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
四面的围墙上，密密麻麻地全写了她的名字。
苏玫、苏玫、苏玫……
全都是她的名字。
笔迹凌乱，笔锋又很锐利，可以看出写这些名字的人心绪有多乱，又有多崩溃。
苏玫站在房间中央，震惊地看着满墙壁的自己的名字。
浑身颤抖。
她无法想象，杨涛在得知自己的死讯以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他把画室全部毁了，在墙壁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每写一遍，心中的悔恨和痛苦就再多一分。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她不敢想象。
硬生生地切下一根手指来，一定很痛吧……
傻瓜，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