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母亲终于点了头,咬着牙说:“做!”
张司九就去准备东西。
齐敬忍不住拉住了张司九:“把握这么低,你这是冒险。”
张司九反问他:“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不冒险,怎么办呢?”
齐敬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了话说。
但,白槿忽然说了句:“九娘,如果不成,他们家可能会来闹的。”
虽然她们几个过来时间不长,但是看多了,也会有点明白,哪些病人好说话,对大夫是真心地尊敬,又有哪些病人最容易闹起来。
眼下这一家,很有可能会来闹事。
孩子都这样了,爹不在,家里总有其他人吧?竟然没有一个人陪着过来。
而那女人也没想过向别人求助。
那就说明,其他人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也不会管这个事情。
但,人死了,闹一闹,就得赔钱——他们这样漠视亲情和生命的人,又怎么会不心动呢?
这种人,心中不会存在感激和体谅。
他们只知道,人死了。
对于白槿的阻拦,张司九只说了一句话:“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张司九进了手术室。
齐敬也跟着去了。
腹腔打开后,张司九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肠套叠。但因为时间太久没处理,所以又引起了坏死,而这就是感染的源头。
就在张司九切下那段坏死的肠道,准备做肠吻合的时候,小女孩的病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她心跳过速。
齐敬立刻用针。
张司九也加快手上动作。
但很快,小女孩的心跳停了。
听云一声大喊:“没有脉搏了!”
白果看了看眼皮:“瞳孔有点扩散。”
张司九立刻开展急救,进行心肺复苏。
现在没有机器,张司九就算想用更好地手段,也没有办法!
齐敬一直在忙碌,他根本不敢停。哪怕额上的汗,几乎快要到眼睛里。
第632章 谁的错
最后,齐敬几乎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而平日根本不敢动的几大要穴,齐敬也动了。
甚至,还动用了他老师传给他的绝学——火针。
张司九第一次看见如此奇异的针法,毕竟,那针都烧红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通红的针扎进皮肉里,皮肉不是糊了,而只是起到了更大的刺激穴位作用?
不过,即便是如此奇异,张司九也没工夫惊讶或是询问一句。
她根本不敢停。
听云和她轮换着来,两人胳膊都酸了,一身的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敬说了句:“好了。”
他退开一步,又拉住了张司九,将张司九拉开。
张司九扭头看齐敬。
齐敬神色难看,却也不得不艰难张口:“她走了。”
张司九的肩膀,一下垂了下去,仿佛浑身的力道都被卸干净了。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想说什么。
只是模糊中感觉自己仿佛应该说点什么。
可仔细想想,说什么呢?
张司九扭头看手术台上的孩子。
她记得,这孩子叫莹儿。
今年刚满八岁。
莹儿喝药的时候,还很害怕。
烧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是勉强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
张司九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给她把刀口缝上。”
人没下来手术台,可伤口还是也好缝好的。
一个是让死者有最后的体面。
二一个也是让家属不那么地受刺激。
天底下没有父母,忍心看孩子这样被开膛破腹。
张司九缝合着,缝合着,一针一针地,撕扯着皮肉,也仿佛撕扯着自己的心。
外头传来了莹儿娘撕心裂肺的哭声,那近乎是嚎叫一样的哭声,充满了绝望。
张司九还听见,听云和邓文,还有白芝她们几个都在阻拦莹儿娘,不让她冲进来。
那哭声,那叫喊声,让张司九感觉眼眶也有点发涩。
现在过了子时了,应当算是新年的第一天了。
可莹儿,却留在了这一天,再也不会长大,不会笑,不会哭了。
有的时候,好像死亡对于医护人员来说,并不那么罕见,它时常出现。时常是一句宣布。
可有的时候,这死亡,又沉重得让人心里发颤,感觉这世上,太苦了。
真的太苦了。
生病苦,离别苦,人生在世,样样皆苦。
张司九缝合完了,整理好了莹儿的衣裳,这才往后退了几步,离开手术台。
她看着这个紧紧闭着眼睛的小女孩,忽然就觉得站不住,只能蹲下去,任由眼泪一滴滴汹涌而出。
手术的时候,她不能哭。哪怕病人死了,只是在缝合遗体了,她也不能哭。
现在,她缝合完了。
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在整理死者仪容,才能作为张司九哭出来。
这不是张司九第一个没抢救过来的病人。
可这是张司九来了这里这么多年,第一次没下来手术台的人。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等情绪稳定些了,她抬起手肘在胳膊上擦了一下眼泪。
然后起身将莹儿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