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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清情_涧澜【完结】(62)

  而这一次的病假,恰到好处的化解了户部账务风波的骑虎难下,又得到康熙的肯定及怜爱。此次qíng势经由一次病假,四两拨千斤的发展至此,让多少有心人之人始料未及的扼腕。胤禛多么聪慧之人,自知如何往下去做。

  养病的日子里,胤禛几乎概不见客,却并未闲着,他的私信明显有增多的趋势。经过这次风波的洗礼,云烟总隐隐能感到有什么从胤禛心底萌动出来,却未分明。

  在云烟悉心的照料下,胤禛的病qíng渐好起来,之前日渐冷硬瘦削的趋势慢慢止住。

  清晨阳光好的时候,胤禛坐在窗下看西郊建园的地形图,云烟立在他身后为他编长辫。

  胤禛道,把四宜堂也带去可好?

  云烟编着他长辫说,好。

  胤禛道,把梧桐玉兰桂花也都带上。

  云烟系着长穗子说,嗯。

  胤禛用手指沿着图线移动,“喜欢哪个位置?”

  云烟一边理着他发端微卷,一边抬首看——云烟却在大学时就是建筑造景类专业,后因就业不对口才改行,这一世给胤禛提鞋的工作仍然是不对口就业,所以说,还是饭碗最重要。

  云烟未想到康熙年间的平面图已能绘制如此jīng细,虽图例与现代不同,但样式十分生动,清晰可观,不由得被吸引。用地红线内大约二十公顷面积,似是已有雏形,内有大片水域,南北前后两湖,西面有山。

  造园艺术里有句经典:园无水不活。

  若是引水建岛,琼楼玉宇,山水环抱,必是人间仙境,宛如天开。真真是造园难得佳处。

  胤禛抬首望云烟,原准备给她讲解,但看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些微神色。

  “你看的懂”

  云烟一愣,微微低了颈子摇头挪开目光,轻声道:“大概一些”

  胤禛微微勾唇,修长食指游移到山水之间道,“无妨,实地看址时总要一起的。”

  一日,云烟收整他桌案,除了看到一些园区设计的平面图糙稿,虽是很粗略的糙稿,也能看出宏观的布局意识很有些惊艳。最末竟还有两张毛笔勾勒的女装设计图样,着衣人浅浅眉目,一尾长辫。衣服样式纯净、简洁、jīng致,一套裤装,一套裙装。不由得怔愣,诧异,沉默。

  相处多年,愈发现这个人超出你所想。他是个少见的理xing和感xing兼备的男人,志趣丰富,才华横溢,身体中似乎潜在有超越本时代的能力和意识。大到国家民族,小至一糙一木。

  不出几日,小顺子送来两套崭新女装,胤禛仔细看了,微微点头。

  云烟正在内室弯腰铺chuáng,被胤禛走进来拉起来,几套衣物放在她手上。云烟低头一看,正是那图样上的衣衫,抬眼看他却想缩手,胤禛牢牢按住她手,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出了去。

  云烟低了头,良久之后轻轻扶到衣物布料,进了小间默默收于箱底,却并未有穿。

  月余,胤禛让高无庸给各位探病送礼的皇子兄弟们送邀帖,邀请他们三日后到府赴宴。这是他生病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算是病愈的表示。

  这在之前,家里也是要必不可少的表示,胤禛让纳拉氏在前厅安排了当晚的家宴。

  云烟给胤禛细细刮净了面颊,他抚了抚光滑硬挺的侧脸,看一眼铜镜又去看云烟。

  云烟低头拿来一身纯黑金丝带长衫给他换上,将jīng致挺阔的领子和袖口轻轻抚得纤尘不染。

  又在他身后给他整发,将尾下的金色长穗细细捋齐,一条漆黑长辫清慡的垂在宽背窄腰间。

  余晖的光圈缓缓照入室内,落在胤禛的身姿身上,但见他——

  一对鹰眼黑曜石般嵌在棱角分明的面颊上,鼻梁高挺,唇角内敛。无一不简洁,无一不gān净。一身黑底绣金长袍,身姿高大,宽肩窄臀,金huáng腰带束在劲瘦腰间,袍下笔直长腿更显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是不怒自威的雍容风流。

  一切收拾好后,小顺子正叩门来请示。胤禛抚了抚玉扳指说,云烟,走吧。

  各位福晋妾室们见到胤禛踏入前厅,齐齐的请安。胤禛看众人一眼,稍稍半抬手势说:起。

  举手间,他黑色袖口上那jīng致的金色花纹,优雅而尊贵。

  家宴上,纳拉氏温婉守礼,福晋妾室们一一向胤禛问安,恭敬谨慎,胤禛淡淡作答。

  众人的态度里,有着难以掩盖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一句话不慎便会惹他不快。

  嫡福晋纳拉氏与胤禛同龄,虽保养得宜,但终比不得豆蔻新人的鲜艳颜色,可贵在气质大方,称职得体。她坐在胤禛的左手边,话语贤淑而恭顺,与胤禛极为相配。

  侧福晋李氏坐在胤禛右手边,姿色比从前稍减,但多年侍奉,子女几个,言语敢更多一些,目光间更多的看向他,敬酒的时候说弘昀弘时雪韵三个孩子都很挂念阿玛病qíng。胤禛点头淡淡说那就把孩子们带上来,即是家宴不必拘礼,正好也想见见孩子们。李氏一听掩不住的欣喜,便谢过胤禛,唤下人去带两位阿哥和格格上来。

  坐在纳拉氏另一边的妾室宋氏一脸娇弱可怜,颜色有盖不住的憔悴,前月刚失了幼女,见侧福晋李氏这样光景,又是如何心肠,怎不渴望垂怜。

  胤禛此时却主动开口向宋氏说话,一句“好生将养”。宋氏的泪光有些泛出,忙用帕子止住,连声谢了胤禛。纳拉氏在一旁轻拍她背,举止大度而温婉。

  青chūn最是残酷。

  隔得最远的两位小妾耿氏和钮咕噜氏虽入府三年,却正是芳华正茂的十六七岁。

  那粉嫩的皮肤,晶莹的眉眼,娇美的红唇。无形之间便已经是最娇艳yù滴的颜色。

  花开堪折直须折,哪个少女不怀chūn,更何况,是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乖顺而惶恐的眼神,仍然藏有爱慕的qíng绪。

  孩子们上来,弘昀虎头虎脑,弘时也粉粉团团,雪韵已经出落的眉目清秀,怯生生的请胤禛请安,胤禛问了身体,再问了功课,又赐了东西。一副和乐而平稳的皇家场面,却再没有当初弘晖那样亲密又撒娇的父子qíng。

  云烟才惊觉,胤禛,到如今,三十岁了。

  她站在身后低着眉目,就像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多少年了,站在这个位置,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自然的斟酒,递帕子,她始终垂目立在这个男人的身后,看着这座府邸里越来越多的女人将各种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仰仗着他的一点宠幸活下去。看着他一天天更加成熟、更加威严,恩泽遍布、掌控全局。

  而她,始终是一个局外人,也只想做一个局外人。

  胤禛与她就像存在于不同平面的两条jiāo叉线,明明看着近在咫尺,却永远不可能相jiāo。

  人生最忌留恋的,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她从没有什么奢望,如果说每个21世纪平凡女孩子心底深处都有对婚恋的憧憬,那么她也只是最普通的那个,做一个平凡的妻子,与同样平凡的丈夫两qíng相悦,不离不弃,两人相守一生。也许,很渺小,却始终不可企及。两世为人,皆是得不到便早已失去机会。

  宴席过半,纳拉氏擦完唇角放下帕子,无意间看向胤禛身后的云烟,目光又转向胤禛温婉笑道:“云烟自上次受重伤身子怕是还没大好,不如先下去吃饭吧,爷看可好?”

  胤禛原也是稍后就要让云烟下去吃饭的,听了此话没有不准的,嗯了一声看向云烟。

  云烟没有抬眼看,谦卑恭敬的低眉谢了纳拉氏和四爷,默默转身告退下去。

  天已经黑下来,云烟想到四宜堂里怕是没有备饭,就慢慢绕去一边侧厅的饭房,这里在有宴席时一惯会备好的一些饭食留着给前厅伺候奴才,现在还空无一人都在前厅。吃了一个细面馒头,喝了一碗清汤,云烟就起身出来从侧门缓缓往四宜堂回去,路上几乎没怎么遇到人。

  初chūn的晚上温度降的如此快,风chuī在身上有些沁到皮肤里的细密寒凉。

  云烟抱着双臂有些团起身子,似乎想以此抵御些风的侵袭。她走的并不快,虽然身上几处旧伤均有那一种隐隐疼痛,胸口伤处却是最明显,是一种衣物无法抵御的,chuī到骨头眼里那般疼痛。但她很小心的看着路,注意足下。这样独自行走在偌大府邸里的记忆熟悉而恍惚。仿佛前世今生里,都是这样活着。

  走到曲桥,抬首看见四宜堂一片漆黑寂静。

  云烟想到前厅的宴席怕是还没散,散后胤禛也应该歇在后院。

  云烟过了曲桥,静静看月光下四宜堂三个字的牌匾,微微蜷着身子跨进院子,青桐树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她低着头推开门进了漆黑的屋子里,身子还有些瑟缩的寒颤。

  刚关上门要回身,却突然被一把拦腰拥住,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屋里竟然有人!

  那人身上的淡淡酒气混着浅浅檀香、浅浅墨香一齐没入云烟的呼吸中,这样熟悉的气息,能是谁?魂都好像被从身体里吓走了,心怦怦砰的狂跳不止,脑袋嗡嗡一片。惊吓过后,一股浓重的委屈和无力感,一下笼罩住她的全身,一时缓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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