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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_Loeva【完结】(89)

  王庆容也许不知道这件事,但她却记得自己当初与她私下会面时,最常见的穿戴是什么样的。如今周棣一介少年打扮成他当年的模样,加上其容貌又有几分肖似其母,乍一望过去,还让人以为周棣是他与王庆容所生,跟周康毫不相gān呢。王庆容这是要做什么?想用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引得他心软么?

  乔致和忍不住轻笑一声,望向那少年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戏谑之色。

  王庆容无知妇人,玩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也就罢了,周棣知不知道他母亲的用意?打扮成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却将自身和周家父祖置于何地?

  周棣还未照计划将话说完呢,忽然见乔致和竟然笑了,不由得吃了一惊,忙忙回顾方才自己所言,可有半点疏漏之处,却又没有发现,心下顿时暗恼,qiáng忍住一口气,又再继续自己的话:“……父亲原是为了百姓,方才舍弃清名,忍rǔ负重,却没想到会引得朝廷误会,也连累自己被冠上谋逆之名。父亲有口难言,学生身为人子,却不能眼看着父亲为了百姓肩负恶名惨死,还请大人明察,还学生的父亲一个清白!”说罢伏下身去,重重磕了三个头,便一直伏在那里,没有再起来。

  乔致和久久没有反应,周棣本就久病多时,身体不甚康健,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额角冒汗,脸色苍白。他心中疑惑,为何这钦差大人的反应与母亲舅舅他们预计的不同?

  过了好一会儿,乔致和总算有了动静,他没叫周棣起身,也没对周棣方才的话发表意见,只是淡淡地问:“你今儿这一身打扮……是你母亲替你收拾的吧?”

  周棣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敢不答:“是……学生平日在家中,衣食起居一向是家母照应。”

  乔致和轻笑,满含深意地向侧面大屏风后的小隔间望了一眼:“真巧啊,我年轻时也喜欢像你这样打扮,你今儿无论是衣裳、玉佩还是发簪,看起来都跟我那时穿戴的极为相像呢。若非早知道你是周县令之子,我还当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跪在那里。”

  周棣怔了怔,想起妹妹提过的母亲旧事,心中涌起一股屈rǔ感,却又不能说出口,只能咬牙应了一句:“大人说笑了。学生怎敢与大人的风姿媲美?只是巧合罢了。”

  他不知道,在那扇沉重的大理石屏风后面,他的父亲周康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满面苍白,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周康身旁是泪流满面的周楠,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冲出去打兄长一个耳光,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gān什么?!他不但侮rǔ了父亲的人品,侮rǔ了周家的列祖列宗,也侮rǔ了他自己!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乔致和早有明言,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他们发出半点声响,在他们身边,还有姜青云和姜七爷看着呢。

  外间的乔致和又再度开了口:“你说的这些只是你一面之词罢了,可有证据证明你父亲拿了那些财物后,确实全都用在了流民身上?”

  周棣连忙将随身带来的小包袱打开:“这是父亲自己做的私账,上面将所有收支银两都列得清清楚楚,大人一看便知。”

  随从将账簿转递到乔致和手上,乔致和只是略微翻了翻,便把它丢在一边:“瞧这笔迹,还真有几分像周建明的手笔。我只是不明白,这种见不得人的私账,他怎么会在上头留下自己的私印?好像生怕看到账簿的人不知道这账是他做的一样。”

  周棣愕然,心下暗怨二舅舅做事不周密,居然出了这等纰漏,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父亲心中深意,学生也不明白。”

  乔致和笑笑,又道:“我查过清河县衙的账册,流民安置所用的银两,一条条,一笔笔,都写得清清楚楚,对账后并没有发现问题。这点我已问过主簿刘谢,连当时流民们从山上砍了多少树木,从河里挖了多少淤泥,用了多少,剩下多少,全都有记账。若说当中还有可做手脚之处,我却是心中存疑的。”

  周棣忙道:“主簿刘谢是学生父亲的心腹之人,这账簿自然也经他之手,改得叫人挑不出错来了。”

  青云在隔间里qiáng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心想这周棣好眉好貌,居然是个信口雌huáng的人,原本她还有些同qíng他被老娘和外公哄骗了,现在看来,真是蛇鼠一窝,没什么好可怜的,周楠才叫歹竹出好笋呢!

  乔致和在外间道:“好吧,本官就暂且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父亲所盗的财宝如今都在何处呀?”

  周棣忙道:“都已典当发卖殆尽了,因是暗中偷来的,父亲也不敢露白。”

  “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卖掉了,不然哪里来的钱去安置流民?”乔致和漫不经心地道,“我是问你们都卖到哪里去了?总该有个买家吧?不然银子从何而来?若无法将这些财物追回,你要如何证明你父亲确实盗走了它们呢?不必担心,即便已经转了几道手,东西还是能找回来的。那可是淮王府的东西,样样都有册可查。”

  周棣一窒,回答不上来了。此时他母亲与舅舅便是能拿出些财物来,充作淮王藏宝,也无法跟册子上的物件对上号。他心中深深埋怨二舅舅王庆山,怎会想出这么一个错漏百出的说法?

  然而乔致和既然问了,他怎能胡编一个答案?只得再次祭出老办法:“此事乃父亲jiāo待手下亲信去办的,学生当时尚在京城,因此不知详qíng,连他jiāo待的是哪一个,也不清楚。”

  乔致和心知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又笑了:“你不知道周康吩咐的是哪一个,倒知道他曾经吩咐过?也罢,我就信你一回,但这么多的财物,价值又不菲,若是在清河本地出手,通共也就一两家商户出得起银子罢了,找他们的老板来一问,便知道东西下落。”

  周棣紧张地道:“父亲本意是要瞒过众人耳目,怎会在清河出售那些财物?自然是送到外地去了。只是学生不知父亲派的人去了哪里,想必路途颇为遥远,方能不留痕迹。”

  “既然如此,那你父亲平日倚重之人里头,可有在那段时日里离开清河多时的?传那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乔致和笑笑,“这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棣背后冒汗了,深悔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却只能支支吾吾地:“学生……学生……”

  乔致和嗤笑。他不过是随口胡编了一句话,就把这小子给吓住了,周康跟王庆容生的儿子真是不中用!

  他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道:“想不起来么?不要紧,你暂且在府衙住下,等你家里什么时候把这些财物找到,送过来,你再什么时候回去。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他挥了挥手,便有两名官差走过来,一人捉住周棣一只手臂,将他拖了出去。周棣大骇:“乔大人!乔大人!学生冤枉啊!”但乔大人没理他,只是低头喝茶。

  等到周棣被人带走后,他才放下茶碗,语气平淡地说:“请出来吧。”

  姜七爷打头,带着周康父女与青云三人从隔间里出来了。周康此时已经不再流泪,只是满面凄凉,默然无语。一旁的周楠紧紧搀住父亲,默默地抽泣着。

  青云先开口说话:“乔大人,刘主簿xing子最老实了,他又是一心为流民谋福利,绝对没有在账簿上做手脚!”顿了顿,又补充道:“当时因为县衙没钱了,周大人下不了决心去安置流民,更担心钱一花出去,县衙连吏员的俸银都拿不出来,没法继续办公。因此刘主簿和我两人窝在家里,算了好几天,用了无数张纸,才拿出了最省钱又周全的方案。当时的糙稿我还收着呢,不信我回清河拿给您看!”

  乔致和笑了笑:“你对他倒还真上心,周棣只说了他一句不好,你便急不可待地为他辩白。”

  沉默多时的周康忽然沙哑着声音道:“当日流民安置,确实是多亏了刘主簿,他办事沉稳,记账也很老实,他绝对没有做假账,甚至连旧账册中的漏dòng,也都是他找出来的。清河县衙的公账早就亏空了,只是账面上好看。若我当真得了不义之财,根本不必重做假账,只要继续用老账,又有谁能挑出错来?”

  这是他头一次开口,却没有为自己说好话,反而替刘谢澄清。青云心里很高兴,心里觉得他人品果然不错。

  乔致和看着周康:“建明兄总算开口了,不知我那日说的话,你是否已经改变了想法?”他指了指门外:“那样的妻子,那样的儿子,真值得你拿自己的身家xing命,还有祖宗清名去换么?”

  周康闭上了双眼,良久不能成言,周楠忍不住哭出声来。

  乔致和挥了挥手:“带他们父女下去吧,让他们好好想想。”随从带走了周康父女,青云与姜七爷落在后面,她有些不自在,不想看姜七爷,便又转向乔致和:“乔大人?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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