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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朝皇后_端木摇【完结+番外】(78)

  我静坐玉石上,扫了一眼光滑石案上的瓜果与清酒,温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静立的两个宫娥应了一声,轻轻退下,转瞬消失于朱阑红阁。

  我微微一笑,脑中异常清晰,眼前却是茫然一片。所有人都不在了,扬州再也没有端木府,洛都血光剑影,谁也不认识谁了。姑奶奶终于去了,解脱了,最后一个亲人走了,惟剩我孑然一身。孑然一身!是的,孤零零的一个人,任人随意摆布,生死不由自己。前方,等待的将是什么?死亡?血腥?刀剑?

  所有人都离我远去,我被遗弃了。原来,心底是那么恐惧!

  逃离?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离开洛都,离开这个生生死死的地狱。可是,守在红墙边沿的侍卫何其多,只可进,不可出!

  夜色寂然无声,广漠的天幕上浓稠墨水摇摇yù坠,弦月勾在孤瘦的枝丫上,似huáng似白似昏,清淡的月辉清逸洒落,笼在摇曳的树影上,朦朦胧胧如烟似雾。

  我徐徐起身,轻靠朱漆圆柱上,流白色绫纱长裙随风飘动,拂在身上、腕骨,若有似无的清凉侵入火热的心底。

  一首熟悉的箫音悠扬传来,渐渐近了,一抹rǔ白色人影沐着一身冷霜似的月华缓步朝着风亭走来。夜风拂起他的黑发,袍摆翻飞,衣袂当风,缕缕箫音飞掠而出,绵长而清婉。

  流澈潇站定在青阶上,清冷月辉之下,眉眼灿然:“可怪我消失多日?”

  我摇摇头,恍然明白,那日他让我再chuī一遍,原来是为了记住这支曲儿。

  流澈潇俊美脸庞如玉雕成:“这阵子,我离开洛都了……幸好你没事,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他一缩乌瞳,眼神似有迷醉,“方才我看见了什么,你想知道吗?”

  我再次摇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眩神迷地看着他——眼底的是他,心底的是唐抒阳,看着他,仿佛是唐抒阳就站在我眼前。如果他是唐抒阳,该有多好啊!

  “我很想把你画下来,嗯,画中人是这样的:树影婆娑,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斜倚在红柱上,绫纱长裙宛若一波水纹逶迤在地,青丝缭绕,娥眉轻愁,广袖飘飞,衣带当风。这个女子,就在我的眼前。”

  我轻轻笑了:“只怕不是我吧,是你幻想中的女子。”

  流澈潇轻叹一声:“如果有纸笔就好了。”他握住我的手,将一管玉箫放在我的掌心,“这管玉箫,音色不输于你的那管玉箫,我携带多年。我想你是极爱箫的,放在我身上也没多大用处,就送给你,闲时把玩把玩。”

  我瞥了一眼玉箫,蹙眉道:“既是你随身之物,我怎能收下?你的心意,我领了……”

  流澈潇合上我的手,坚决望我:“我音律很是粗略,你留着。”

  霸天阙 定风波(6)

  我转身坐下来,细细抚摸着玉箫,只见玉箫通体碧绿、莹然剔透,一如清澈见底的溪水照见人影;仔细一看,玉箫中竟有花影嫣然、树影摇曳,极淡极淡的影子,却是世所罕见。

  脑中灵光一闪,我浑身一震:“莫非,这是疏影碧光箫?”

  流澈潇含笑颔首:“端木小姐果然见识深广。这确是天下三大奇箫之一的疏影碧光箫,几年前,偶遇的一个老者送给我的。”

  天下三大奇箫,其中两个为我拥有,呵,真真奇妙!

  宫灯洒出一团昏huáng的暖光,光影摇曳,照亮风亭一方天地。流澈潇黑白分明的双眼摇曳出些许的伤意:“太皇太后去了,端木小姐节哀,不要太过伤心。”

  我低垂了螓首,默默不语。如今的洛都,只有陆舒意可以信任,眼前的男子流澈潇,可以信任吗?他为何一再来找我呢?

  “如今是秦王摄政,也是六月登基,只是不知道,秦王能否活到六月。”流澈潇冷嗤一笑,笑靥冰凉,“龙城来来去去的,无非就是凌朝的诸位亲王,皇室亲王互相屠戮,就是为了立政殿那把龙椅。”

  至高皇权,锦绣江山,谁不想要?金碧大殿,辉煌朝堂,威赫龙椅,昔日惺惺相惜、清心寡yù的宗室亲王,面对皇家权杖,面对权力顶峰,再也不顾兄弟qíng义、天下苍生,刀戈相向,枪戟横立,不惜举兵杀戮、血溅宫阙。

  乱世岁月,龙城飘摇,真正能够主宰九重宫阙的一世雄主,或许尚未出现。

  我把玩着玉箫,昏huáng灯火之下,泛出些许冷淡的碧光,冷漠道:“接下来,不知道会是哪个粉墨登场。”

  流澈潇温和俊美的脸庞倏然凝重:“不管是谁,你终究是危险的,你有何打算?”

  夜风寒凉,愈显凛冽,dàng起腕间的绫纱轻软拂动,凉意丝丝,背上不由得涩然。花木摇曳,一树海棠摇落片片粉红嫣然,绰约的飞旋舞姿,迷人心神,徐徐浮来幽幽暗香。

  是呵,何去何从?义无反顾地离开洛都,相信他会帮我;留在行宫,或许仍将继续辗转于龙城与紫镛城,或许终将如huáng叶飘零……前路无法预料!

  我涩涩一笑:“其实,在哪里不都是一样?洛都,只是比扬州凶险一些罢了,真到了那一日,就是真正的解脱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我不想离开,是不想连累他。我身旁的男子,再也不想他们因我而死。

  流澈潇定定地看着我,俊眸中疑惑深深,若有所思的神色犹如午夜深沉:“假如你想离开这里,告诉我,我会帮你。”

  我颔首:“好,我一定会告诉你!”

  流澈潇无声而笑,眸子暗了几分,蒙上浓浓的心伤:“端木小姐……你似乎满腹心事,如果不介意……”

  “流澈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截断他的话,凄冷一笑,疏离道,“往事如烟,我会慢慢的忘记,让自己开心一些。谢谢将军挂心。”

  流澈潇微有尴尬,旋即慡朗一笑:“端木小姐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来,我们继续喝酒。”

  霸天阙 定风波(7)

  翌日醒来,方才惊觉昨晚又喝醉了,都不晓得流澈潇何时离开的。

  掀开衾被,披上浅红羽缎披风,走到雕花长窗下,清新的晨风拂面清凉,激醒昏胀的脑额。晴艳阳光下,胭脂海棠俏丽枝头,宛如丽人婷婷。昨夜一亭酒香与花香,一方暖光、一席浅语,似乎再无踪迹可寻。

  窗畔长案上微有薄纸的轻响,但见一方砚台压着一幅薄绵白纸,清晰深墨勾勒出一钩清月、数枝海棠、一个脉脉而立的清婉女子,那女子,一如他昨夜所说的:貌若琼雪,衣带当风,暗香盈袖。

  落款是:潇。落款旁边,寥寥数语,笔力峻挺自有一段风流、行云流水幽含别样qíng愫。仔细瞧着,却是一首词:昨夜浓香分外宜,天将妍暖护双栖。桦烛影微红玉软,燕钗垂。几为愁多翻自笑,那逢欢极却含啼。央及莲花清漏滴,莫相催①。

  想来,我睡下之后,他临时挥毫作就画像与词作,不知待到何时才从容离去。心念数转之间,后背微微渗汗,颊上已是滚热,恐是妍红如案上朱砂。

  这词儿,分明是他qíng丝暗结,却忧我当面婉拒,以词表白。

  宫娥推门进来,却不是熟悉的嗓音:“娘娘,该梳洗了。”

  我转身凝眸,眉心微蹙:“你是新来的?”

  宫娥约略十六七的年岁,一袭素罗青衣,越显羸弱、孤怜,尖细的瓜子脸,大而灵活的眸子,却是一脸冰霜。她神色漠漠,嗓音不显喜恶:“娘娘,奴婢是新来的,奴婢叫做阿绸,奴婢还有一个双胞妹妹阿缎,往后奴婢姐妹俩侍候娘娘。”

  好个伶俐丫头!显然已准备好一番言辞。我兀自擦脸,平声问道:“哦?谁安排你们来侍候我的?”

  对于我的戒心,阿绸毫不在意,平静道:“是行宫的掌事公公。”

  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罢了,不管谁安cha的,小心就是了,日后慢慢观察。另一个宫娥捧着托盘进来,轻盈的步子比平常略微慢了一些:“娘娘,早膳来了,今儿是什锦莲粥。”

  我坐下来,宫娥盛了一碗,殷勤地端放在我眼前。她一双纤手微微发颤,我心生疑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抬眸淡淡扫她一眼,恰时,宫娥怯懦地朝我投来目光,眸心一如被石头击中的湖心、粼粼涟漪dàng漾开来。我冰冷一笑,执起光洁鉴人的瓷勺拨弄着什锦莲粥,缓缓chuī气。

  什锦莲粥,青花荷塘鸳鸯纹碗中白粥如细雪,什锦红的鲜艳、青的娇嫩、huáng的澄亮,色泽诱人,香气袅娜薰人。正举勺就口——“慢着!”阿绸娇声轻喝,“娘娘勿食。”

  唇靥轻拉出一抹淡不可闻的笑纹,冰冷的目光扫向发抖的宫娥。她深低着头,脸白如纸,瘦弱身子剧烈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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