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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镜_赵十一月【完结+番外】(52)

  李从渊只是淡淡一笑:“沈弟家有妻小,自是不同。”他的语气颇有些唏嘘,抬手端起一杯茶却只是掀了掀盖子,没有喝。

  沈采薇和李景行就坐在下首,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李从渊手腕上带着的奇楠沉香木珠,想来带了许久,颇有些光泽。沈采薇早就听说李从渊信佛,现下一看,想来对方也是个居士一类的。

  李从渊接下来要说的却是沿边水师和倭寇的qíng况,这事目前却不适合在沈采薇这样的小女孩面前讲。他端着茶盏稍一思忖,便直接开口点了李景行:“我昨日写了幅字,你替我去拿来给沈弟瞧一瞧。”

  李景行心领神会的起了身,顺便把沈采薇拉了出来:“光喝茶也是无趣,我正好去取些茶点来吧。这边路不熟,可否请沈二姑娘为我引一下路?”

  沈采薇来回瞧了一下座上人的面色,点了点头:“李世兄是客人,我自是该引一回路。”她扬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走。”

  他们一前一后的出了门,李景行稍稍落后一步,瞧着沈采薇行不动裙、笑不露齿的端秀模样,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原先想着:会冒冒失失的在琴谱上留了笔记、写出那样曲子的必是个钟灵毓秀、天然去雕琢的小姑娘。结果沈采薇如今这模样却是和过去见过的世家小姐别无二样。他这样一想,就和上次忍不住要扔莲子一样又心痒痒的想要逗人了。

  李景行略一思索,开口和沈采薇说道:“父亲和世叔想来也有许多话要说,不便打扰。早闻沈二姑娘琴艺出众,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哪里称得上指点。”沈采薇很有点不好意思,“早闻李世兄天资出众,六艺皆jīng,我怕是要班门弄斧了。”君子六艺,琴也在其中,李景行的造诣必是不浅。

  李景行闻言低头瞧她,正好看见她白皙秀长的颈部,目光上移正好是落在沈采薇几乎可以入画的明秀面容之上。他不禁心想:她长得倒是比我原先想得要好看的多。李景行心中这样一想,耳根微微有些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开口道:“二娘实在过谦了,上回我遥遥听过一回轻音,早就想着能否再饱耳福了。”

  沈采薇稍一迟疑,便gān脆的点了点头:“既然世兄喜欢,那我便献丑一回了。”她倒没把李景行的话当真,只当是对方随意找的借口。

  因她一贯迟钝,一时也没发现李景行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沈二姑娘”到了“二娘”。

  ☆、50

  边上的小书房里就挂着一张琴,大约李从渊也弹过几回,不染尘埃。

  沈采薇和李景行一同前后脚的进了书房,她随手取了木琴放在案上,不紧不慢的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试了试音,抬头问道:“你想听什么?”

  李景行正在四处找李从渊嘴里说的“那副字”,忽然被她一问,心口忽然莫名其妙的一跳,可他一贯端得住,压着声音轻轻接口道:“二娘随意好了。”

  沈采薇“哦”了一下,心一动,就弹起来她新写好的曲子“夏夜”。

  人总是有些虚荣心或是炫耀冲动,沈采薇也是凡人,偶尔兴致上来也喜欢表现一下。尤其是她这曲子刚刚写好,没几个人听过,更想要在人前露一露。李景行也算是恰逢其时。

  手下的琴弦被轻轻一拨,轻拢慢捻之间琴声便如流水一般的流了出来。那是十分生动的琴声,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仿佛也被那琴声缠的一动,空中的尘埃在金色的阳光里仿佛徐徐淌过的长河,在对坐的两人之间流过。

  沈采薇只弹了一段,然后才忍着脸红问道:“如何?”

  她想问的其实是曲子,李景行一听就明白了。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说,想了想,上前把木琴转了个方向,自己接着弹了起来,他的琴音正好接在沈采薇那未尽的琴声后面,若是旁人听着必是要以为是一人所弹。便是琴曲都是同出一辙。

  沈采薇听得发怔,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弹这曲子的地点和时间,等李景行停下才问道:“世兄适才说听过我弹琴,可是在竹林的那一回?”

  无论是沈采薇还是李景行这时候都不自觉得想起那颗莲子,一时间心qíng都很复杂。

  李景行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居然也会有孩子气到拿莲子丢人,可他又不好说谎,只得转口换了个借口道:“我曾有幸在天一楼看见二娘你写的曲子。”

  这回却是轮到沈采薇不好意思了。

  她面皮薄,只是宣纸似的一层,仿佛轻轻一揉就会起褶皱,这时候忽而热血上来便仿佛涂了胭脂在宣纸上,嫣然明艳。她尴尬的静了好一会儿才接口道:“我已经和书楼的先生赔过罪了,琴谱也补上了。”

  李景行含糊的应了一声道:“我明白的。”也没说明白什么。

  他们都是心思灵巧之人,一言就知对方心意,可面对面起来却各有各的不好意思,小书房里突然就静了这么一下,只有窗外的虫鸣声窸窸窣窣的传进来,叫人心头平白添了一点躁意。

  沈采薇只觉得好似是做坏事被人发现了,心口突突的跳,好容易克制住了跳的飞快的心跳和红红的脸,这才小小声的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小厨房拿些点心送过去吧?”

  李景行点点头:“也是,想来父亲煮的那壶茶也快喝完了。”他从书桌上拿起适才找到的那副字,语气已经缓下来了。

  他们抬了头,相视一笑,却是把适才的尴尬都压在了心底下,端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庞。

  有了这么个cha曲,沈采薇和李景行也就再也没说什么闲话,两人加快脚步去了附近的小厨房,随手拿了碟小天苏和荷花苏便回去了。

  小天苏是把用jīròu或是鹿ròu剁碎,裹上一层米粉炸出来的小点心,用了花形的模具,一个个便如同花朵似的摆在白色的小瓷碟里,jīng致的很,乃是沈三爷素日喜欢的。至于荷花苏就更考验厨子的功底了,那一片片小小的花瓣都是在炸出来之前割的,割的太薄了就不苏,太深了就不能包住花蕊,中间摆着雕好的樱桃,看上去就如荷花中央的那点儿花蕊,遥遥一望几乎是一朵朵荷花开在碟中,美不胜收。

  沈三爷和李从渊早就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回儿端上茶点也不过是略略的吃了几口。他们又谈了一会儿书画之事,因谈的起兴,反倒没注意到下首异常安静的两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沈三爷才带着沈采薇起身告辞:“本该再坐一会儿,可原先约了人,倒是要先走一步。”

  李从渊笑道:“沈弟太客气,我送一送你。”他起身把沈三爷送到了门口,这才回转过来抬眼看了看儿子,“怎么,你这是‘知好色慕少艾’?”

  李从渊一贯会看人,心细如发。现下他跟前站着的又是自己的儿子,哪怕对方一张脸端得板板正正的,他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端倪。

  李景行被这样当面一问几乎羞愧至极——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个爹!这种话也能问得出口?他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镇静的反问道:“父亲这是说什么呢?”

  李从渊也不追问,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白皙如玉的手指握着茶盏,有着一种稳稳的控制力:“你说呢?”他随口打趣了一句,见儿子马上就要恼羞成怒便转口道,“沈二姑娘看着倒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

  李景行知道,李从渊这是在敲打他——对方年纪还小。他收了心,平心静气的道:“我知道分寸的,适才也不过是弹了一会儿琴。”

  李从渊点了点头,摸摸下巴:“你若是真瞧上了也行,只是要等一等罢了,沈承宇那边我倒是有办法。说起来,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对你娘下定决心了。”

  李景行甚少听到他爹谈起他早逝的娘,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和母亲不是指腹为婚吗?”

  李从渊拿起案上的书册轻轻卷起,用力的拍了一下李景行的肩:“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会为了婚约而将就着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他稍稍一顿,声音显得有些沉,就像是茶叶缓缓的沉到了地下,只听他轻轻的开口道,“你还小,怕是参不透苏武那诗里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的qíng意......”

  李景行默然立了一会儿,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答话——李从渊这样的人,若是不动qíng还好,一动qíng便是一辈子。他少时还担心过父亲会续娶,等到了这时候明白了许多事却又有些可怜起自己的父亲,盼着他续娶。可李从渊到底是不愿将就的人,他这一生大约也只得一妻一子。

  不小心提起父亲的伤心事,李景行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便主动道:“茶水冷了,我去泡壶热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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