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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_三月果【完结+番外】(792)

  薛凌南正在修剪一盆美人兰,手中花剪不知从何下手,闻言头也不回地说:“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呃,”周业德犹犹豫豫道:“瑾寻让人劫走了,我已经派人在京城各处搜寻,若是找到她——”

  薛凌南“咔嚓”一声将花径剪短,一朵娇兰落在脚边,“不用麻烦,你不是把人抓起来了吗,好好审一审她,让她自己说出来。”

  周业德觉得他是自讨没趣,人家亲孙女都不在乎,何况是他没过门的儿媳妇呢。

  “您是说,要对她用刑?这不太好吧,毕竟她是司天监的官员,犯再大的错也轮不到刑部动手,回头大提点追究起来。该怎么解释?”

  先帝取消了六部尚书的职位,另设两相,尹相爷把持着吏、户、工三部,而刑部和兵部都以薛相马首是瞻。司天监却是朱慕昭的一言堂。

  薛凌南放下剪子,脚步一挪,转过身道:“刑部的事,也轮不到司天监指手画脚。朱慕昭的手伸得太长了。老夫这一次就是要杀jī儆猴,你若是怕了就不必再管,回去好好cao练你的金吾卫军。一群乌合之众也能弄得你灰头土脸,将来怎堪大任。”

  周业德老脸一红,却无言反驳,最后只得悻悻地走了。

  ***

  农历五月。已经入夏,白天chuī的风都是热的。太阳落山后才有一丝凉慡。然而牢房里却是另一番天地,白天就像是待在蒸笼里,汗不要钱地往外流,到了晚上就变得yīn冷。冻得人发僵。

  刑部的大狱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翻新了,平日里打扫不勤,就算开着天窗透风。仍是有一股酸腐恶臭的味道。余舒白天被带到这里,独自关在一间牢房。和她的侍卫还有家仆都分开了。

  牢房三面石墙,一面是栅栏,余舒就靠墙坐在gān糙堆上,她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门随手套上的灰蓝色的袍子,头发却散乱地披在肩头,发簪在金吾卫扭送她的途中掉落了。

  夕阳沉下,整座牢房慢慢地陷入昏暗,一阵冷风从头顶的天窗灌入,将不小心睡着的她冻醒了,睁开眼就看见栅栏外面有人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她眯了下眼睛,抬头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毫不意外地露出了冷笑。

  “我就猜是谁要收拾我,原来真是您老人家。”

  薛凌南没有接话,转头让狱卒把牢门打开,将她提了出来,带到过道最深处的刑房,将她两手两脚捆在了刑架上。余舒从头到尾没有反抗,她心里清楚刑部是薛凌南的地盘,她真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不如省着力气想想怎么活命。

  大提点被太子绊住脚留在了华珍园,眼下没人能从薛凌南手上救得了她。

  薛凌南就坐在刑架一丈远外的jiāo椅上,那名左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狱卒将两边墙上的火把点燃,在三脚架上的火盆里添碳,旁边有一排刑具架,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鞭钩刀棍,架子下的几块石砖常年被血水侵染,呈现一种腐烂的红褐色。

  余舒冷眼看着疤脸男在刑具架子上挑挑拣拣,摘下一柄半尺来长的小铁锤,锤头灵活小巧,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他弯下腰,又从地上的箱子里抓了一把铁钉。

  疤脸男走到她身旁,捏了捏她手臂上的骨头,朝她狞笑了一下,声音低哑地给她介绍他手上的刑具:“这叫碎骨锤,专门对付那些骨头硬的犯人,像你这一把小骨头,轻轻敲两下,嘎嘣,就碎了。”

  余舒不去看他手上的凶器,扭头问了薛凌南一句:“假如我今天没有去劫亲,你真地会把瑾寻嫁到周家去吗?”

  到这份上,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薛家和周家的官婚文书是造假的,薛凌南要是单纯只是为了和周家结亲,就该在祭祖大典那两天悄悄地把婚事办了,而不是等到她回京,再让人挑唆冯兆苗去找她通风报信。就这样,他连面都没有露,就让她自投罗网了。

  至于薛凌南为什么要抓她,无非是因为他知道了她就是破命人,要么是想弄死她,要么是想从她嘴里挖出一些秘密。

  “婚姻大事,岂同儿戏。”薛凌南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他的态度很明确,舍掉一个没用的孙女笼络周业德,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事,不会因为余舒是否去劫亲而改变主意。

  “虎毒不食子,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余舒冷嘲热讽,心中却不后悔,就算重来一回,哪怕明知道这是个圈套,她还是会选择去劫亲。因为她不愿有朝一日和薛睿重逢,看到他失望的样子。

  薛凌南摇摇头:“到了这里,你还想逞口舌之利,老夫上次就说过,要收拾你不费chuī灰之力,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阿勇,先教她学学乖。”

  疤脸男将一把铁钉咬在嘴里。手上捏着一根两寸长的钉子,在她衣袖上蹭了蹭,钉头对准她一条手臂,先用锤子轻敲了两下,然后突然用力砸了下去。

  余舒猛地抽搐了一下,张开五指,看着那根钉子一半没入了她的皮ròu。扎进了她的骨头里。有血流出来,瞬间在她衣袖上染出了一小滩红晕,她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突如其来的钝痛让她忍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她死咬住牙齿,硬是没有叫出声音。疤脸男如法pào制,在她左手臂上一连敲入了三根钉子。她额头布满了汗珠,从头到脚都在颤栗。

  就在疤脸男吐出第四根钉子的时候。薛凌南叫了停。他冷漠地视线停留在她惨白的脸上,慢慢地说道:“老夫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答错一个问题。你的身上就会多一根钉子。”

  余舒僵硬地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惨笑,声音发抖道:“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件事。太史书苑两起凶案,死的那两个女学生。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薛凌南沉默了片刻,道:“你说的是湛雪元和曹幼龄吧。”

  余舒闭起眼睛:“果然是你。”这么一来,薛睿对凶手的猜测就印证了,只要兆庆帝一死,太子即位,司天监大提点的位置就要换人来做,到时候朝中独揽大权的,不正是一手扶持刘昙上位的薛凌南吗?

  薛睿说过,谁能独揽大权,就是试图杀害破命人,阻止大提点开启《玄女六壬书》的逆贼。

  “她们两个是死得冤枉,”薛凌南已经被她看穿,便不再做掩饰,“老夫本来要杀的是破命人。”

  “这么说,景尘在进京的途中遭遇人暗算,也是你派人gān的,就是徐总管,对吧?”余舒越想越明白,疼痛让她的思维变得异常敏捷:“你早就知道薛睿的生父是云华,当年薛皂从南方带回来一个孩子,一定瞒不过你。后来薛父意外横死,你调查到是司天监下的毒手,却忍而不发,是因为你知道你一个人斗不过司天监,更斗不过与皇帝绑死的大提点。所以你忍了十几年,忍到景尘这个大安祸子出世。”

  虽然《玄女六壬书》的秘密只有历代皇帝和大提点才能得知,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两百年过去,总会有人探究这些秘密,薛凌南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他很清楚皇帝和大提点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是建立在《玄女六壬书》上,唯有大提点失去了这种无所不知的能力,皇权才可以摆脱司天监的傀儡。

  但他也有不知道的事qíng,比如说,大安祸子和破命人的存在是为了孕育天命太骨,没有天命太骨,大提点就无法开启《玄女六壬书》。

  “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gān脆让人杀了景尘一了百了,而是用江湖伎俩,让他失去记忆。你不杀他,一定不是因为心慈手软,那就是说他还有可以被你利用的地方,让我想想……啊,我想到了,景尘和薛睿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云华的亲生儿子,你留着景尘的xing命,和你抚养薛睿一样,都是为了引诱云华现身,我说得对不对?”

  “你的废话太多了,”薛凌南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冷声道:“我问你,《玄女六壬书》现在在谁的手里?”

  余舒目光闪烁,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决定说谎:“《玄女六壬书》现在当然是在大提点的手里。不然你以为我大哥为何能活着离开京城,那是因为云华用玄女书,jiāo换了他的xing命。”

  薛凌南皱眉,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又问:“你见过《玄女六壬书》?”

  “我当然见过,告诉你吧,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余舒忽然对他笑了笑,忽略她汗湿的面庞,你根本看不出她此刻骨头上扎了三根两寸长的铁钉。

  薛凌南眯起眼睛盯着她:“老夫没有小觑你的意思,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进京不到两年,就能在司天监争取到一席之地,混得风生水起,不单是因为破命人的身份,你的心机城府,远远超出你的年纪。”

  “您这样夸我,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不是余舒非要耍嘴皮子,而是她疼得厉害,不多说几句话。她怕她熬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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