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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归人_南适【完结】(48)

  韩远径忽地站起来,“程植,你不要欺人太甚。”

  “谁欺人太甚?你他妈的对一个女人,你也好意思?为了你的前程,连她的工作都要给她辞掉,你他妈的现在过来装什么大度?作为一个男人,你有没有点……”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韩远径已经抓住了他的领子,给了他一拳。

  “嗬,敢打我?”程植也不示弱,还起手来,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

  李乐桐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面对腿脚不利落的韩远径,程植明显占上风,她拉了几回没拉住,喊也没人听,便抄起勺子在盘子上狠敲,“你们来都给我住手!”

  两个人愣了下,李乐桐过去拉起程植就走,“程植,走,你走啊!”

  韩远径倚在墙上,呼哧呼哧喘气,“程植,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等着你来找我算账,不来你才他妈的是孙子。”

  “程植,走了。”李乐桐就这么把程植拖到车里。关上车门,程植对着后视镜看自己的脸,“哟,真他娘的下手狠,乘我不备,上来就一拳。妈的,都淤血了。”

  李乐桐叹气,“你说你刺激他gān嘛?”

  “他活该!”程植没好气,“听你说辞职那天我就想揍他。这号男人,连披个人皮都不算,不废了他,难解我心头只恨。”

  程植的粗话在李乐桐心里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心酸。爱来爱去,还是错的。尚不如一个程植,知道为自己出气。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程植对着后视镜又看了一遍,“没什么大碍,不用去。妈的,乐桐,这次和他们斗到底了。坚决和他们仲裁,让他们低声下气地求你收这钱。”

  李乐桐噗嗤笑了。程植有时挺可爱的。

  于是,在下一个周一来到的时候,程植先是陪李乐桐把公司转来的钱给退了回去,然后去劳动仲裁委立上案。

  两个人以“立案成功”为由子,又去大吃一顿。

  “你现在没啥靠山了,只剩我还可以考虑了。”程植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程植逗人很有一套,李乐桐“嗤”的一声,“你这是危机营销?”

  程植笑嘻嘻的,“可以这么说。我销售成功了吗?”

  李乐桐怀疑地看着他,“你真想好了?”

  “嗯。”程植像卡通猫似的,重重地点了头。

  “那行吧。我职场失意,也迫切需要长期饭票来转运。”

  程植哈哈大笑,“果然人得要有挫折啊。什么时候去领证?”

  “随便你。”

  “行,那就周五,正好是双数的日子,图吉利。之后就周末,仿佛休了一个小婚假。”

  李乐桐点头,程植继续说:“领了证,就该婚礼喽,咱的请帖还没写呢。要不,这两天,你集中在家写写请帖?”李乐桐看着程植的脸,他很坦然,仿佛那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到了现在,李乐桐无可无不可。对她来说,世界上最后一盏灯灭了。走到现在的她,累了。那就结吧。

  结账出来,正好旁边有家婚纱店,决定结婚的两个人索xing也一并逛了。

  李乐桐个子高,又瘦,换了婚纱出来,程植的眼睛都直了,“嘿,行啊。”然后踱过去,站在旁边,看看镜中的两个人,“这样一比,本来比你帅的我,好像就让你比下去了。”

  服务员让他逗得笑了,“先生,要不给您找身试试?”

  程植看了眼李乐桐,“试?试就试!”

  待程植换了衣服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坚信他俩必定是金童玉女,连程植自己也说:“这不是佳偶天成是什么?哎,瞧见没?这就叫般配。”

  李乐桐看着镜子中的两个人浅笑,镜中的她,亦随之浅笑。而程植更搞,拿着手机拍了镜中的两个人,面不改色地说:“这叫预演。预演都比正式演好看。”李乐桐就随他。

  程植毫不犹豫地刷卡付了钱,出来李乐桐说:“程植,你这花钱如流水,跟家里要过钱没有啊?”

  “没。”程植满不在乎地说,“就我家那老爷子,要钱就是找骂。”

  李乐桐笑,“不至于吧?”

  “哼。”程植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上学那会儿,为了个乐队,可别提闹了多少别扭了。我那时吉他坏了,跟他要钱买个弦,都得让他骂一顿。说我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荒废时光。”

  “难你呢?怎么解决的?找你妈要?”

  “我妈?我妈就是一帮凶。明着不来骂我,可赞成我爸呢。要钱,有,十块——吃个汉堡还得十多块呢!”

  “那你呢?”

  “练摊儿啊,我们那时候搞些外国的原版音乐,刻一刻,五块钱一张。后来,捎带着卖个水。和我一起gān这事儿最多的是胖子,胖子对做生意有天然的热爱,要不现在也开了家倒买倒卖的公司呢。”

  “小贩?”李乐桐笑,“没人抓你们?”

  “怎么可能没有?跑啊。绝对不能被抓住,否则,这丢人的事让我爸知道了,必赚不到钱更可怕。”

  李乐桐直笑,“这么有经验?被抓过?”

  “当然啦。”程植的腮一动一动的,“最开始的时候没经验,被抓了两回,都是我妈找人把我保出来的,我爸就天天在家拍桌子,拍得我耳朵都要聋了,拍到最后,两个人都吵起来。他骂我没出息给他丢人,我说得怨他不给钱。反正jī飞狗跳。以后就小心了,一般三个人,中间一个管做买卖,一左一右的望风。”

  “从此以后安全了?”

  “安全个脑袋,反正就跑呗,我记得有一次下完雨,路上还挺多水,半条裤子上都是泥水。”程植的声音忽然沉闷了。

  那天就他和许和薇两个人。远远地看着城管,他把水扔了,一手拎着CD箱子,一只手扯着许和薇拼命地跑。路面上的水被他的脚步溅得飞起来那么高,他也浑然不觉,只是拉着许和薇跑。一直跑到许和薇再也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他记得,那天许和薇穿了件白T恤,外面罩了个黑马甲,黑色的仔裤,白底黑帮的布鞋,头发是披着的,因为头发软,风一chuī,头发稍儿就随风飘舞。她手撑着膝盖,不停地大口喘着气,间或有一两声咳嗽,肩随着颤动。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扶起她,把她的手攥在手心,两个人对着大喘了一阵儿气,忽然都笑了起来。

  笑啊笑啊,笑声飞到了天上,似乎连星星都明亮了许多。

  然后,他就吻了她。那种令人战栗的幸福,仿佛就在眼前。

  可眼前已经不是她。

  程植沉默了,李乐桐也沉默了。

  万事俱备,似乎只欠领结婚证。一晃就到了周四。晚上两个人通了电话,约定了第二天的时间。

  程植信誓旦旦,要把家里所有的闹钟都定上,而且,他还很严肃地说:“如果明天早上七点半我还没有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李乐桐笑,“我才不打,真过点儿了,算你自动弃权——就这一次机会。”

  然后李乐桐就一个人在自己的屋里坐着。chūn夜寂静,窗外风不起,叶还未长全,大约只有小糙在微微地动着。

  要结婚了,就在明天。她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悲哀,或者只是平淡的、茫然无绪的,不知未来会是什么生活。他俩会怎么样呢?怎么相处?和现在一样?

  她甚至想到“明天晚上”这样具体的问题,然后很快安慰自己:不会的,明天晚上程植也不会的,他们大约会等到婚礼当天吧?

  那婚礼当天,她就能承受得起吗?

  她无法想像她与程植亲热的场面,想着,竟有一点烦躁,于是,她就转而想,明天登记后去哪里吃饭。她就打开电脑,查看婚姻登记处的地图,jīng心地挑选着饭馆。

  这一晚上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她担心自己睡不着,想起在初与韩远径相见时买的安眠药,倒在手心,踌躇了一下,终于吞下,一夜沉睡,直至闹钟把她叫醒,才带着头痛起来。

  她用平常的速度洗漱,穿了平常的衣服,吃了平常的早饭,看看时间,七点,程植差不多该来了吧?

  七点十五,没有来。七点二十,没有来。七点二十五,没有来。

  七点半,程植没有来。

  七点四十,程植没有来。

  七点五十,程植还没有来。

  八点,李乐桐打了程植的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李乐桐犹豫了下,出门打车去了程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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