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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纪·锁香楼_荔箫【完结】(18)

  “阿菡。”姜麒跨进院门,一见此景脚下一顿,方向二人一拱手,两名宦官亦回了一礼:“四公子,娘娘说了,待凌小姐过了门,还请四公子带进宫让她见见。”

  姜麒再揖,郑重道:“诺。还请二位替麒多谢贵姬娘娘。”

  待他们离去,昭泊一笑:“姜公子,你姜家纳个妾多大点儿事儿?怎么就把天子宫嫔也惊动了?”

  姜麒讪笑:“昨天一时说急了,眼见着家里不可能松口,只好差人进宫去求长姐帮忙。”

  我侧坐在水池沿上,托腮看着他们道:“这《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为护玄奘取经,时不常地请来天兵天将;姜公子你为娶凌姑娘入府,虽是请不到天兵天将,倒也是请了张过硬的护身符啊。凌菡,你赚了。”

  凌莲一愣,不解道:“什么?”

  “你们锦都关系多复杂?如今毓贵姬送了礼来,其他想巴结姜家的世家、官员或者其他各宫的宫嫔能没点表示么?”锁香楼创始人余氏是晋朝贞淑皇后的傅母,她留下的手札里不仅载有各种香的配方、做法,还绘声绘色地记载了不少当时的深宫琐事,剧qíng跌宕起伏委实jīng彩,我翻来覆去读了多遍,对其中不少道理都熟谙于心。昭泊曾悠哉哉地摇着扇子笑吟吟对我说:“你再多看几遍我就可以放心纳妾了,把你扔去后宫你都死不了,不怕妾室翻天。”

  我白他一眼:“哪有那么麻烦?那个妾敢得罪我,我让她把这辈子都忘gān净!”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茴笙的文《凰诀》,请戳图片↓】

  ☆、满庭芳·终章

  事实证明多读书是很有用的……

  当天下午,我们帮凌莲接礼物接到手酸。

  在这方面,姜麒做得颇不够意思,他见局势不好就把凌莲拉到屋子里了,还找了个大夫给她看病,留我和昭泊还有卫衍在院子里对着接踵而来的达官贵人们点头哈腰——有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我活动着筋骨进了凌莲的房间,姜麒正喂她喝药。闻起来就是简单的调养身体的汤药而已,我知道姜麒想帮她恢复记忆,却不能告诉他别白费功夫。我在凌莲chuáng边坐下休息,离二人近了,闻到一丝淡淡的焦糊味,皱了皱眉:“这谁煎的药,怎么糊了?”

  “糊了?”姜麒微愣地舀起一勺送到嘴边一抿,窘迫道,“是糊了。我看你们都在忙,自己动手煎了,以前没做过……”

  其实糊得并不厉害,如果不是我嗅觉灵敏,闻是闻不出来的。我笑嗔凌莲:“他闻不出,你尝还尝不出么?知道糊了还喝!”

  凌莲红着脸低头,手指划着被子上的绣纹不说话。卫衍进屋把我拉回院子里:“女公子,人家jiāo流感qíng您在里面不合适。”

  我撇撇嘴:“大白天的jiāo流感qíng也不合适!”

  虽已是深秋,但这一下午忙下来也出了汗,昭泊衣襟微湿,折扇轻摇,翩翩然笑道:“不打扰他们,走,为夫带你逛集去。”

  整个锁香楼都知道公子和女公子并未完婚,平日里我们娘子夫君的开玩笑也都是私底下叫叫,双方都很是没脸没皮。今儿个突然听他当着卫衍面这么叫,我双颊陡然一热。

  他摇着扇子走近我,俨然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在我耳边道:“只一样,不许带暖qíng香,讲价的事为夫来做。”

  “……”我一脚踩在他脚面上,恶狠狠说,“才不跟你去!”转而向卫衍气势汹汹道:“走!卫衍!跟女公子我逛集去!”

  卫衍悚然一惊,深深施一长揖:“公子、女公子,你们慢聊,属下今天起得急,早饭午饭都没吃,先去吃晚饭了……告退!”

  .

  凌莲将在五天后入姜府,我们寻了个由头在那日之前就离开了锦都。原因嘛,锁香楼还是要避着人的,尤其是明知姜家在找我们的qíng况下,明目张胆地参加人家的筵席那纯属没事找事。

  姜麒和凌莲对此很是遗憾,一起到城门口为我们饯行。我看到姜麒一直紧握着凌莲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过。

  看着二人的身影与他们背后的锦城一起离我们越来越远,我心底忽地生出一阵酸涩与欣慰。锦城这么大,姜家这么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步步为营,好在凌莲有姜麒的保护——尽管在姜麒眼里,她是凌菡。然则人心难测,我不知道姜麒会不会永远如今日这般照顾凌莲,只能说一句:但愿他会。

  见我叹气,昭泊轻轻地搂过我,一语未发。

  我说:“我们亲手毁了一对璧人。”

  昭泊平缓言道:“是,我们亲手毁了一对璧人,但这却是最好的结局了。于凌莲而言,她从此脱离苦海,忘了先前的痛苦,还有个人对她细心呵护;于姜麒,他的未婚……妾死里逃生,对他仍是百依百顺;就算是对死去的凌菡,她人虽死了,可她的记忆会延续下去,以另一个躯体继续爱姜麒而已,不好么?”

  我默然:“这很好。”

  每每在我生出这样的惆怅的时候,昭泊总能如此坦dàngdàng地说出一番道理,这是我最喜欢也最不喜欢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有多信这些话,可这确实是极好的开解。我之所以不喜欢,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安慰自己的次数多了,心就会逐渐麻木,也许有朝一日我会在拆散一对璧人后仍开怀一笑,然后去数自己得到的银钱。

  这很可怕。

  出于这样的恐惧,从凌莲那里得到的凌家家产我分文未取。从院子的钥匙到其他物件一并jiāo给了卫衍,任由他来打理。反正锦都灵探数量不少,平日做事要打点的地方也不少,多留些钱终归行事方便。

  我带回枫宁的只有两瓶子忆香,一瓶是凌莲的忆香,另一瓶是卫衍jiāo给我的。他说是在合香馆无意中寻到的,觉得香气不似寻常香料,至于是不是忆香他又无从验证,因为瓶底有锁香楼早年的鸢尾印迹,他就收了起来。

  锁香楼曾经大乱过一场,不少手札及忆香都遗失了,灵探们四处搜寻多年,偶有寻回。

  凌莲的那一瓶忆香,和所有忆香一样,刚炼成之时寻不到什么香味,但后来几天琐事太多,我也来不及品上一品,就一直搁下了。回到锁香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品这香,顺便起个好名字。

  拔开瓶塞,持着瓶子离自己半尺,用手扇了扇瓶口,那股气味让我顿时蹙眉:“师兄,你闻,这是……”

  昭泊一闻,也是蹙眉苦笑。这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掺杂淡淡的薄荷香。

  这是凌莲炼狱般的记忆,是她在过去的十年里最熟悉的两种味道。我和昭泊曾经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过,还以凌莲的身份短暂的感受过,当时只是惊怒jiāo加,此时却是凄凉难言。

  “人在,记忆换了。”昭泊说,“很好。”

  “人不在了,记忆救了别人。”我说,“也很好。”

  一切似乎都很好。

  “这名字我当真取不来。”我踌躇良久还是毫无思路,遂向他一福身,“有劳师兄。”

  昭泊凝神片刻,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满庭芳。

  “满庭芳?这和凌莲有什么关系?”

  昭泊勾唇一笑:“知不知道‘满庭芳’的别称?”

  我摇头:“故意拿这个气我,你知道我对这些知之甚少。”

  “满庭芳,又叫‘满庭霜’。”昭泊解释道,“凌莲从前受尽折磨,每天的日子都如同霜打一般灰暗,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霜露过去,满庭芳香。

  昭泊曾说我对感qíng之事太执著,对此我只能承认。其实就算姜麒将来厌倦了凌莲、另外娶妻纳妾又如何呢?姜府不得宠的妾侍即便过得再差也好过凌莲先前的日子,可我偏偏对此很是不甘,总忧心姜麒负了凌莲怎么办。

  执著的同时我也清楚,世间的感qíng哪有绝对的、世间的万事又哪有那么多“怎么办”?从此我们与凌莲姜麒大约是不会再有什么jiāo集了,各走各的路,他们好与不好,负与不负,与我们皆不相gān。

  唯一样相gān的,就是我接下来要好生研究一下这“满庭芳”要怎么用,这样奇怪的味道要按照什么比例和普通香料搭配调香才好闻,以及要怎么跟调香师解释这香的来路才不会让他们产生怀疑也是个大事。

  正思绪非乱间,瓶中隐隐飘散出一缕若有似无的麝香,昭泊脸色一白,我戚戚道:“她果然是知道的,她分明地闻出了那创伤药里的麝香,却还是无所畏惧地用了下去。”

  昭泊点头:“她很聪明,她知道什么是她抓得住的,什么是她抓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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