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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妆_荔箫【完结+番外】(24)

  “我……陛下您……”云婵惊得连话都说不顺,定了半天神,才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断断续续地把话问完整了,“陛下……陛下怎么知道的……”

  “朕那会儿是太子啊。”霍洹淡然道,“谁对冯家不满,传到朕耳朵里多容易?”他一笑,瞥着她又说,“再说,你有胆子写这个,有本事受罚之后别三更半夜躲在假山后面哭啊……”

  “……” 接二连三的旧事重提弄得云婵浑身都僵得发冷了,想问他一句三更半夜为何会在宫中都问不出,末了,是霍洹瞧了瞧她的神色,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哦……那时 皇祖母病重,朕留在宫中陪她,到了半夜她睡下了才得以出宫——谁知途经御花园,伸手不见五指,但闻假山后哭声阵阵,朕还以为……”

  他有意拖长了语调没直接说下去,云婵嘴角轻搐着道:“以为是哪个宫的宫女受了委屈?”

  “没有。”他邪邪一笑,悠悠摇头,那神色分明就是在说:接着猜。

  云婵喉中发着哽,胡乱想着,依言继续猜下去:“以为……以为是哪位宫中女眷家中出了丧事?”

  “也没有。”他又摇头,仍是那一派温和而有些促狭的笑容,而后轻轻一叹,字正腔圆地吐了四个字给她,“以为闹鬼。”

  “……”云婵噎了,心道依宫中这总能小事传大的“惯例”,自己被太子误以为闹鬼,没真传出什么鬼闻来实在值得庆幸。于是黛眉轻轻一挑,郑重欠身,“多谢陛下。看来陛下打听清楚之后虽是没管臣女的伤,但也没因臣女偷哭的事再告臣女一状。”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正话反说地怨他“虽然没告一状,但是也没管她的伤”,霍洹毫不心虚地一笑:“那时虽然多半事qíng懒得理你,可这事朕还真管你了。”

  她一愣,无论如何想不出他怎么“管她了”。

  他又说:“你真当第二天送到你房里的那瓶创伤药是明宁送的?”

  ……合着还有这么一出。云婵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瓶药,只不过那会儿她对赫契实在恨意深沉,在听闻那药中有不少药材是来自赫契时……气鼓鼓地就扔到柜子的角落里搁着落灰去了。

  ☆、第22章 两面

  到了夕阳西斜的时候才离开御书房,彼时云婵望了一望天边夕阳,嬉笑着脱口而出一句:“好像吴太妃做的红豆苏。”

  身边是个万里挑一的绝世美人,在宫中教了几年琴棋书画样样皆懂、礼仪规矩无可挑剔,目下却把夕阳比作“红豆苏”,几分和俏皮和犯馋表露无遗。霍洹听得大觉意外,陡笑出声,目光上下的扫她:“饿了?”

  云婵哑了一瞬,继而心底也不得不感慨一番——隔阂这东西,虽则大半时间坚若城墙,一旦筑起便再难消去;可有的时候,又在这么短短半日内,说没就没了。

  来时还是战战兢兢,归去时已换作谈笑风生,变化犹如夏时的天气,片刻前还yīn着,说晴便晴了。

  说说笑笑地往宣室殿走,好似什么话题皆能聊上一聊,心底又始终避着一桩事——不止自己避着,还生怕他提起。

  她的婚事。她着实愈发地不想出宫嫁人了,哪怕这么耗着当真会误了自己,也想在宫里多留上一阵子,去御书房读一读喜欢的书,然后……去宣室殿见一见想见的人。

  一路走到宣室殿时,天色又昏暗了许多。长阶之下,云婵福身便要告退,霍洹一扶她,夕阳映出的笑容温温暖暖:“在宣室殿用膳吧,回端庆宫总还要费些时候。”

  “诺……”云婵没有拒绝,抿着微笑,随着他行上长阶。

  只差三五阶就是殿门了,霍洹蓦地足下一顿,抬头看了看眼前,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朝她道:“朕先进去,你在外等着。”

  云婵不解,仍是点了头。他便快走了几步进了殿去,她也走完了这几级长阶,四下一看,才见殿门口多了些宫人,其中有两位还是她熟悉的。

  .

  “不知母后前来,回来晚了,母后恕罪。”皇帝一壁往里走着一壁道。皇太后听言仍未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一袭暗金色的大氅华丽得刺眼。

  “母后大安。”他驻了足一揖,须臾,眼前之人终于回过头来,看一看她,轻笑间嘲讽分明:“和云氏玩乐整日,你可还知道自己是个皇帝?”

  “半日。”霍洹启唇吐了两个字出来,淡看着皇太后,不言。

  皇太后深吸了口气,目光在他面上停了好一会儿,话语平缓了些:“云氏留在宫里哀家看着不舒服,但哀家也不为难她。已挑了几位初及弱冠的世家公子,把她嫁了吧,昏礼比照着嫡出皇女办。”

  霍洹抬了抬眼,笑问:“那儿臣若不答应呢?”

  皇太后回以一笑,没有问他为何不答应,直接答得明确:“那就先下道旨,丧期过后,立若青为后。”

  霍洹面色一黯。二人间的沉寂蔓延到周遭成了恐怖,候在一旁的潘瑜贼眉鼠眼地偷瞧着,大气都不敢出。好一会儿,才听得皇帝又一声笑,疑问中带着无尽的讥嘲:“母后,您在怕什么?”

  皇太后一怔。

  “您是多怕您的侄女当不了皇后……”他缓摇着头,踱着步子走向案几,经过皇太后身侧时也未停。

  右手执起玄霜,左手将砚台拿进了些,一下下磨着,悠悠又道:“或者,您是多怕冯家再也出不了皇后?”

  搁下玄霜,霍洹瞧了瞧手边的笔架,挑了支粗些的láng毫,蘸墨落笔,只在纸上书下一个字。

  他将那张纸拿起来,端在面前看了看,闲闲笑道:“母后想让儿臣立冯氏为后可以,但jiāo换不能是云氏。”手中的纸一折,单手递向了皇太后,“拿这一家子去换,倒是无妨。”

  皇太后眉头紧一蹙,竟是怔了一瞬才伸手去接。双手将旨打了开来,顿时面色煞白:“你……”

  震 惊间依稀能寻到些许不信,皇帝看了看她的神色,打了个哈欠:“办这案子的人今晚就去——大约半个时辰后吧。您若不提立后之事,这案子该如何便如何,虽则大 抵仍是满门覆灭,但尚未及冠及笄的,朕饶过他们,冯家嫁过去的人也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加惩治;若母后非要bī朕下旨,朕保证天明之前,薛氏一族男子皆充 军,女子没入教坊为奴,母后您那几位嫁过去的堂妹也就不好办了,谁让她们现在是‘薛冯氏’。”

  “霍洹你……”皇太后惊怒jiāo加,胸口几番起伏,终于切齿道,“你这逆子……莫要忘了是谁助你登上的皇位!是我冯家!”

  “这账就要看从哪一环开始算起了。”霍洹皱着眉头,“有多少位皇子是死在冯家手里的,母后您数的清么?若朕的母妃不在有孕之初便承诺将朕jiāo给您抚养,朕是不是一样的下场?”

  皇 太后倏尔语塞,滞了许久无言以对。皇帝缓了口气,含着笑走近了两步,拱手一揖:“母后的养育之恩儿臣会记得,婚事还是两qíng相悦为宜。若青么……儿臣暂且还 没觉得喜欢她,母后bī着儿臣下旨,对她绝无好处。‘yù速则不达’,这是儿时母后教导儿臣的话,母后一定明白。”

  他伸了手,轻轻将皇太后仍执在手中的那张纸一抽,笑意愈浓:“母后您的堂妹便是朕的堂姨母,一家人,什么都好说。”

  纸 张离手间,皇太后就如同全身的力气也被一并抽走一般,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直至被女官扶住才又站稳脚。皇帝笑容敛去,面无表qíng地又上前了两步,低低言道: “儿臣知道小婵在宫里让母后不舒服,但请母后看在这皇宫到底是儿臣的皇宫的份上,忍上一忍。儿臣不嫁她出去,母后也别找她的麻烦。若不然儿臣一时气急,将 手头查到的一些事搁到台面上说,于母后、于舅舅可就都不好了。”

  皇太后听得双眸圆睁,在他的bī视下又往后退了两步,连喘了几口 气,才将压在心头的各样威胁条条理顺。再不敢多言什么,皇太后咬了咬牙,袖中相握的双手不住地颤着,重重一缓息,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好……方 才的事,当哀家没说过,锦宁长公主是陛下的庶妹,陛下怎么待她都是应该的。至于世家之事,牵涉甚多,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谨遵母后教诲。”霍洹深深一揖,再抬头时,又是笑容和暖,与方才出言威bī时判若两人,“小婵在外面,母后可要让她进来见个礼?虽然过继在吴太妃名下,但母后您毕竟是嫡母,她也还念着您这几年的抚育之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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