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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138)

  我微怔,起身道“诺”,便走出珠帘去接那剑。婉然随着我一并走出,上前要去接过,霍宁却理所当然地避过了她将剑直接jiāo到了我手里。与他手指相触,一阵羞意中我立刻觉出了他托着剑的指下按着什么东西,蓦地抬头望向他,他却眉目浅垂未有波澜,手微微一挪将那东西让到了我手里。

  我用手掌小心地按住那东西,拖着剑恭敬一福:“多谢将军。”

  转身将剑jiāo予婉然,剑离手间右手一攥将那物握在了掌中,手敛在衣袖里,平静而从容地回座。

  似是一张叠起来的宣纸,他什么意思?

  一时不便去看,借着几个宫人上前添菜的当间手指一按塞入了腰间的荷包中。

  酒过三巡,待顺贵嫔上前向太后与皇后敬完了酒,我一扶婉然的手起了身。移步上前,即有宫人将酒盅奉上,我端然举起,吟吟笑道:“吉利话都让几位姐姐说得差不多了,到了臣妾这儿,连敬酒都成了个难题。恭祝两位太后身体康健、大燕国运恒昌。”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微甜的果酒划过喉咙,带起的那一点清浅的热感几不可寻得便退去了。又施万福,躬身退回,腹中却倏而起了一阵qiáng烈的灼热。

  这不是果酒该带来的感觉。我不自禁地抬手护住小腹,扶着婉然的手也微微着了力,大概是指上的护甲划疼了她,让她察觉出了不对,微有惊意地看向我:“娘娘?”

  “没事。”就是与她说话间动了这么一点气力,那灼热就越发升腾了,继而忽起了一阵剧痛,使我不受控制地身子下跌。

  “娘娘!”婉然彻底慌了神,周围也很快现了一阵疾呼,疼痛不已间看见宫人们围了过来,皇后与太后也都慌忙赶过来查看,慌张而焦急……

  那疼痛始终不退去亦不减缓,一阵阵地好像什么东西撕咬着,好像要穿破腹部……我清晰地感觉到额头、鼻尖都已痛出了一阵冷汗,这样的感觉,就像那次跳《踏歌》摔倒之后的感觉,疼痛间,有什么东西正被生生地与我剥离开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指甲死死抠着疼痛不已的腹部,好像外面的疼可以缓解内里的痛。

  手腕被人紧紧握住然后从腹间拿开,我浑身痛得发麻,张惶地偏头去看是谁,那人影一恍一恍的,只觉熟悉无比。是宏晅?怎么来得怎么快?

  死咬着牙定了神,面前的这个人影停住,是霍宁。

  “宁贵嫔如此会抓伤自己。”他的声音平淡有力,我在一瞬的安静后却被再读袭来的有一阵更深更烈的疼痛激得周身一僵,一翻手紧紧攥住,来不及多想就拼力掐了下去。

  “贵嫔娘娘……”

  “快禀成舒殿……”

  “直接传太医来长乐宫……”

  无数个不同的声音在周遭响着,逐渐混乱、逐渐揉成一团变成一个奇怪的声音,接着,又与眼前的各种纷杂场景一起逐渐消失。

  一片安静的黑暗。

  正文 120

  这教人承受不住的疼痛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又有了迷蒙的意识。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是疼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疲惫不已地睁开眼,是躺在榻上,周围的陈设却陌生得很

  这不是明玉殿。

  “婉然!”我一声疾呼,腹中又是一阵抽痛,婉然和不少宫人都围了过来,我问她,“这是哪儿?”

  “长乐宫。”婉然回道,“太医一会儿就来。”

  “我要回明玉殿!”我断然而道,一只手握住我,阵阵发着凉,接着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我抬头看去,是庄聆。

  庄聆话语轻颤着劝我说:“你安心歇下吧……此事重大,皇太后不敢再……”

  “姐姐……”我平静几分,也克制着腹中虽已放缓却仍绵绵不断的疼痛,反手握住她的手,“帝太后可还在么?我要见帝太后。”

  “这……”庄聆略一迟疑,即道,“你等着,我去给你请。”。

  帝太后与皇太后一齐进了房中,我掩饰不住看见皇太后时的那一股恨意,一垂眸冷道:“太后,臣妾要回明玉殿。”

  虽则话语淡漠,但我的疼痛她们大概还是知道的,因为我额上渗出的冷汗无法抑制,很是明显。

  皇太后在不远处坐下,缓缓道:“贵嫔安心休息吧,太医片刻就到。”

  “太后……”我看向帝太后,她微一迟疑,走到榻前,取出帕子俯身为我擦去额上的汗,也是温声劝道,“这事须得谨慎,哀家和各宫主位都在外头守着你。”

  “太后……”我猛然握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恕臣妾冒昧……您是过来人,您想得到今日之事缘何而起……臣妾求您,臣妾还不想死,臣妾还有元沂……”

  我分明地看出帝太后眸色一震,沉默着思量了已久,直到我的气息再度不稳起来,她终于开了口:“来人,送宁贵嫔回明玉殿,用哀家的煖轿。”

  “帝太后!”皇太后听上去惊讶不已,帝太后侧身向她,神色淡泊,“哀家会随去明玉殿照顾好宁贵嫔,不劳皇太后cao心了,告退。”

  我终于踏上了回明玉殿的煖轿。

  我自然要回去,长乐宫中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人,这事出了疏漏我连命也保不住。

  今夏,我推语歆下水又救了她,让她、让沈循、让阖宫都以为是皇太后做的;两个月前,我告诉沈循,我要小产,让阖宫都以为是皇太后做的。

  失子之仇不能不报,我却一直想不到要如何去报。莫说一般的罪名动不了姜家,就是动得了,让她因为别的罪名而死,也算不得为我的孩子报了仇。我的孩子因她而死,她就必须明明白白为我的孩子付出代价。

  但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她做的,瑶妃死了,我连人证都没用。

  这事委实困扰了很久,我甚至想过,在我再次有孕的时候设计小产嫁祸给她,然后闹得沸沸扬扬,让她躲不过。

  可这不值得,她不值得让我的下一个孩子也死去。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出。

  沈循为了他的女儿,冒了天大的险。他也算得个有本事的人,能说服几个同僚与他一起做这个假。太医们轮番诊脉后道我有孕,凭谁也不会怀疑,怀疑了只会让别人觉得可笑。

  至于在长乐宫的这出么……我自会让皇太后她洗不脱逃不过。回了明玉殿,帝太后纵使跟来,也是在正殿等着,寝殿里忙忙碌碌的俱是自己人。

  我躺在明玉殿的榻上,剧烈的疼痛再一次袭来,我在恍惚中沁出一缕笑意:“沈大人,多谢。”。

  再苏醒,宏晅果然是守在了榻边,我淡泊地望着他,直望得他无措起来:“晏然……”

  我冷声问他:“陛下是不是还想告诉臣妾,以后还会在有孩子?”

  他的神色瞬间黯淡无光,许久的沉默之后,他对我说:“朕是想说……对不起。”

  我一怔,虽心中奇怪,面上漠然之意不减分毫:“陛下为何?”

  “朕不该让你去参皇太后的宴。”他握住我的手抵在额上,有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我早该想到皇太后根本容不得你……”

  我没有怀孕。一瞬间,我几乎想要告诉他这句话。但此时,纵使仍旧浑身无力,我到底还是清醒的。我缓缓挣开了他的手,刻意地放缓了语气对他说:“陛下不要瞎做猜测……未必是皇太后做了什么……臣妾本就身子弱,从前又曾小产过,自己护不住孩子也是可能的。”

  “怡然在查了。”他微微一叹,让我听到了我此时最想听到的话,“长乐宫、韵昭媛的庆云宫皆已封宫,无论做这事的人是谁,朕不会放过她们。”他切齿间那般地恨意,是为了我的孩子,也是为了这些年的许许多多笔账。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怡然会查到什么,她会查到我最后饮下的那杯酒里,有足够分量的白麝香。

  那酒是长乐宫的宫娥递上的,不是皇太后这个长乐宫之主的意思又能是谁的意思?

  我的拇指缓缓抚过每一个指头的指尖,那么平滑,没有护甲,连指甲也剪了。因为婉然怕我在剧痛中抓伤自己。

  剪掉的指甲,自然是扔了,护甲会搁回我的妆奁里,没有人会去平白多疑。等到有人想起来要多疑的时候,早清理gān净了。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在饮罢果酒将酒杯jiāo还于宫娥时,弹指间加进去了那一点点白麝香。我自不会在喝酒之前就把它加进去,听沈循说那东西劲力颇猛,如是一不小心从此不能有孕了,就便宜了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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