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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142)

  他哪儿敢说不行……唯唯诺诺地应下,还没来得及思考一下如何回去向皇太后解释,贺兰宏晅就又开了口:“回去告诉皇太后,朕上朝回来时若是找不到她,头一个拿姜家问罪。”这森森凉凉的冷意弄得几个宦官都觉得自己被严冬的坚冰冻住了,贺兰宏晅的话却还没完,“皇太后还别觉得朕是有意跟她作对,明明白白告诉她,朕舍不得晏然,嫁谁也不能嫁她。这和皇太后心疼祺裕是一个意思,眼下在殿里躺着的这姑娘,谁敢动她,先数清楚自己九族里有多少颗人头吧。”

  贺兰宏晅往广盛殿去了,在清晨的昏暗中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几个傻愣住的宦官。

  那天,皇太后勃然大怒,几yù按着汉代吕雉的法子人彘了晏然以解心头之恨。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不留qíng面地驳回她的懿旨,哪怕是皇帝。可这次皇帝破例了,就为了那个女人。

  重要的还不是这些。

  现下在她眼里,什么破不破例、为了谁破例都不重要,可这个“破例”,会直接致使祺裕长公主远嫁和亲,那是她唯一的女儿。

  “皇帝当真幸了晏尚仪?”皇太后qiáng压着怒气问道。

  跪在底下大气都不敢出的宦官磕磕巴巴地答道:“是……是,臣找御前的人打听了……是真的……”

  皇太后的怒意升腾几分,又问:“册封了?”

  “这……这还没有。”那宦官叩首道,“太后,您动不得尚仪啊……陛下发了狠话,说尚仪若是有个什么岔子,他头一个就找姜家问罪。”

  “荒唐!我堂堂姜家还怕她一个奴籍的丫头不成!”皇太后一击桌面断然喝道,“去!把她给哀家杖毙了!哀家倒要看看皇帝能把姜家如何!”

  宫人们瞧得出,皇太后这是气懵了。这三年来,皇太后与帝太后、皇帝的关系愈加紧张,但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谁也不敢硬碰硬。甭管心里多少个不乐意,面上总还是过得去的,不会有意去找对方的不痛快。可这一次……也说不好是谁先找了谁的茬,总之目下看来要倒霉的是御前尚仪了。

  “太后……太后……”那宦官小心地察着言观着色,战战兢兢地劝着,“依臣看,事已至此,您此时委实不能跟陛下硬碰硬……还是先忍下的好,她就是得封也封不高,太后您想出这口气,日后有得是机会。”

  皇太后闻言愈怒,刚要出言斥责,一旁静默的韵淑仪开了口,轻慢道:“姑母,huáng大人说得对。事qíng到了这般地步,祺裕是横竖都要嫁出去了,您又何必再为个贱婢跟陛下闹僵了?”

  这才是关键,皇帝平日里幸了谁都无所谓,这次是专挑了她要送出去远嫁的晏然,是要她知道,别想着让旁人替她女儿出嫁。

  贺兰宏晅下了朝回成舒殿,进了寝殿看见晏然已不在殿内,登时浑身一悚:“晏然呢!”

  他厉问宫人。尽管他并不觉得在他的那般威胁下,皇太后还有胆子挑衅,可晏然目下确实没在殿里……

  一旁的宦官连忙上前躬身禀道:“尚仪说去找宫正……说是要去尚食局挑人。”

  这丫头。贺兰宏晅放下心来不觉一笑,随口问说:“什么时候去的?”

  “起来就走了。”宦官回思一番,“不到卯时。”

  贺兰宏晅想了一想,又问:“心qíng如何?”

  “这个……”那宦官被问得有点蒙,照实答说,“没瞧出来……”

  贺兰宏晅面色一沉,静默一瞬,道:“知道了,退下吧。”

  她必定心qíng好不了,从清晨时的梦话就能知道。再者,她开心从来都是挂在脸上的,不高兴时才会遮遮掩掩不让别人看出来,这个规律他早熟悉了。

  整个成舒殿的气氛都不对,因为晏然几乎和御前的所有宫人都处得不错,昨日他幸了她,今早却没有直接册封,弄得上上下下都替晏然紧张着。

  一片压抑。

  正在跟前服侍着的墨兰就表现得头一个明显,研磨研得心神不宁,手上明显劲力不稳,他不时地侧眸瞟一眼她也没有察觉。

  墨兰没察觉,旁边的郑褚可看不下去了,碰了碰她的胳膊,把玄霜接了过来:“换茶去。”

  墨兰应声退下,到侧旁的小间好生平复了一番心神,才沏好了茶端进去。到了门口却陡然滞住,一惊之下茶水险些洒出来。连忙颌首微微一福,向来人见礼。

  对方却没什么话,安静无声地从她手里将茶接了下来,如常地上前奉茶。随着这人行上前去脚步,四下服侍的宫人互相看了又看,心里都是同一句话: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尚仪女官心真宽。

  晏然颇不给面子地驳了他们心下的评价,上茶时一个不小心踩了裙摆,茶洒了不说,连案几也动了几寸。

  可见也是心神不宁着。

  贺兰宏晅转过头,微蹙着的眉头在瞧清来人时即刻舒展开来,微有一愣:“晏然?”

  她沉然下拜:“陛下恕罪……”显得那么镇定,镇定得刻意而疏远,他想了许久的话都被她这短短的五个字堵了回去,牵qiáng地笑道:“没事,起吧。”

  正文 124

  我从怡然口中知悉了当年所有的事,她清灵的一字字一句句,穿过三年的时光,在我心中漾出一片涟漪。

  我忽地意识到,这三年来,我所执着的所恨的,是多么的傻。我不止一次地在宏晅面前明明白白地袒露过我的记恨,他没怪过我,也没说过这些事,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这三年里,我得宠的时候居多,每每与他相处,自是极尽温柔体贴。可就连我自己也那样清楚地知道,这其间有多少隔阂疏远,还不及作尚仪时与他亲近。

  他必然也是体会得到的,但也从来没与我说过。

  我回到簌渊宫,试图从这烦躁不已的心绪中脱离出来,就带着元沂到了院子里,取出了林晋前些日子扎好的风筝,备好笔墨,打算画个风筝打发时间。

  元沂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听话,不动手捣乱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张望着看着。他只是想让我赶紧画好,然后他就可以拿着风筝去玩儿了。

  这样的事我到底是不在行的,画得看得过眼却实在称不上美观,糙糙地收了笔,将风筝放在石桌上晾着,托腮出神。

  元沂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几次拿起风筝轻碰一碰上面的墨迹,然后看一看沾了颜色的手指,又把风筝放回去接着晾着。

  红药端来了点心,元沂刚伸出手就被我适时制止住:“红药,带他把手洗gān净了去。”

  红药沉静地上前一福,元沂可怜兮兮地望了望那盘点心,跟着她走了。

  我继续琢磨我的心事。

  “元沂惹你生气了?”片刻后,那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了,竟激得我的心跳陡然变快了一阵子,起身悠然自若地向他施礼:“陛下大安。”

  “免了。”他踱过来,在我面前负手而立,浅有笑意亦有责备地道,“听说今天去了长乐宫?刚小产不久,还不好好歇着。”

  “我……”我十分想告诉他我并没有小产,他不必再为我的身体担心。咬了咬下唇,低下头道,“皇太后大去,于qíng于理都要去见一见。”

  “进殿说吧,在外头待久了小心受寒。”他说着牵起我的手,眉毛一拧,“手这么凉?”

  “嗯……”我心虚得不敢抬头,犯了大错似的任由他牵着我进屋。

  他倒了杯热茶塞在我手里:“捧着。”我依言接过暖手,他又道,“元沂不听话了?”

  “嗯?没有……”我说,“只是方才把手玩脏了又要吃点心,臣妾让红药带他洗手去罢了。”

  正说着,元沂进来了,径自欢笑着跑向宏晅:“父皇!”

  宏晅一把抱起他,不禁叹道:“又沉了,平日里不许让你母妃抱你了。”

  “……”元沂耷拉了脸,我一阵无奈后道:“哪儿有那么沉了?臣妾觉得还好……”

  宏晅听得一声轻笑:“你逞什么威风?朕听太医说了,你近日总抱怨胳膊痛拇指痛,还不是因为这个?”

  “那又怎样?”我白他一眼,不以为意地道,“反正就算不抱他了,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少不得要做这些。”

  他忽的沉默。我知我说错话了,我是随口开出的玩笑,可在他眼里我是刚失了孩子的人,这玩笑不合时宜。

  “晏然……”他深深地一声长叹,思量着有些艰难地说,“朕觉得你……别要孩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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