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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284)

  殿中尚有跪伏在地仍不敢起身的宫妃,也皆忙不迭地低低求道:“陛下息怒……”

  琳仪夫人顾不得礼数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急劝说:“陛下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掐死静妃!陛下您……”

  静妃被他扼着,两只手不停地去拽他的手也无半分用途,我淡看着她,真想让她就这么被他掐死。迟疑一会儿,我终是起了身,到他身后复又敛身下拜,沉稳道:“陛下息怒。帝太后有遗旨、且静妃的父亲是您的老师,求陛下谨慎行事……”

  分明地感到他身形一颤。却仍是没有松手,又过了许久,才缓缓地松了力。静妃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没有人敢上前去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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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冷冷地看着她,恨意未见分毫,直至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一声冷笑:“赵庄聆,朕暂且留你一命。今日的种种,两位大人都听得清楚,会遂你的意思让满朝皆知,朕会问问各位大人怎么杀你合适。”

  过了很久,他无力地转过身去,背影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悲伤,一句简短的吩咐都显得那么艰难:“都退下。”

  众人如同商量好了一般,谁也没敢出声告退,静默地一叩首退出殿外。静妃自是由御前宦官看押着回去了,我站在殿门口长舒了一口气,淡看着这些在离去时仍显是心有余悸的宫嫔们。琳仪夫人走到我身边,深叹一声朝殿里望了一望:“你是进去劝劝还是……先避一避?”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仍是如刚才那般静默而立,我一喟,低低道:“我去劝一劝。”

  我回到殿中,在他身后站了许久,才犹豫着开了口:“陛下……”

  “晏然。”他转过头来,勉qiáng地笑了一笑,“朕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我低下头,喃喃道:“晳妍宫还没修好,臣妾没地方去。”

  他听了一声哑笑。

  我走近他两步,在他面前垂首又道:“陛下笑了就好。事已至此……陛下生气也没用,静妃狠毒,已害了帝太后的命,若陛下再因此伤了身……”

  下巴蓦地被他抬起来,他端详了我须臾,又笑了一声,无奈一叹:“话这么多,这样的事,从来都是朕劝你,现在可算轮到你劝朕了是不是?”

  “……”亏得他心qíng差成这般还能这样调侃我,我嗔怒地一瞪,打开他的手道,“陛下不爱听就算了……”

  他便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又凝视了我半晌,叹息间似有些许欣慰之意:“不用你担心,朕心里有数。”

  242

  帝太后死因被揭出后,宏晅下旨严审荷莳宫全部宫人,包括曾经服侍过静妃而现在已不在荷莳宫做事的也未能幸免。不仅如此,就连一些被发落去旧宫的人也被提了回来。阖宫都沉浸在一种紧张而肃杀的气氛中,每个人都在这种气氛中qíng不自禁地提心吊胆。

  很少见宫正司这样忙碌,也很少见他眉宇间有这样挥之不去的yīn霾。他的母亲死在他的嫔妃手里,而这个嫔妃本也是他母亲至死都想保全的人,还是他老师的女儿。

  旁的嫔妃再不敢轻易求见,就连时时守在他身边的我,很多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开解他。每当我想劝他的时候,往往不出三句话便成了他反劝我不必担心,qiáng撑起笑容假作无事,直让我觉得如此这般只怕还不如让他尽qíng愁眉苦脸去来得舒服。

  我甚至会希望……他可以在有些时候不要那么顾及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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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太后的死亦不免牵涉柔修仪,只是他烦乱之下一时无心过问。墨兰忧心忡忡地来见我,说觉得柔修仪是个好人,是以她不敢擅自去问宏晅的意思,生怕他一怒之下当真把柔修仪赐死了。我与琳仪夫人思量片刻,最终是琳仪夫人做了这个主:“先禁足吧,等陛下冷静些再说。至于敬悦帝姬……”她斟酌着看向我,我莞尔颌首:“臣妾尽力。”

  我便去见了柔修仪,告诉她我会好好照顾敬悦帝姬,也会为她说一说qíng,她只摇头苦笑道:“夫人照顾好帝姬便是,至于臣妾……到底是愧对于帝太后,若陛下当真要赐臣妾一死,臣妾也无怨言;反倒是他不杀臣妾,臣妾也要觉得无颜存活于世了。”

  我听得心惊,生怕她想不开,急忙劝解道:“修仪别这么说。若说帝太后直至临死还念着静妃,又何尝不念着你呢?她最后还记得为你晋一晋位份、让你位列九嫔,便是希望你过得好。如今陛下把敬悦帝姬jiāo给你,亦是为了循帝太后这份心思……如是陛下当真问罪也就罢了,如是没有,你自己可不能想不开。”

  她沉默良久,轻喟着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我一时也不敢在宏晅面前提她,可目下我仍住在成舒殿,带着敬悦一同回去,宏晅自不免要问。谨慎起见,我让宫人暂且在成舒殿后头的若gān宫室里为她寻了个合适的住处,平日里先不让她入殿去见,我每日去照顾着便是。

  可只过了两三日,他忽地对我说:“你已有两个孩子,别再为敬悦累着。若不行,先将她jiāo给良淑容去。”

  他只字未提柔修仪的事,但话已至此,我却不能不提了。略一思忖,心中有些惴惴地缓缓道:“陛下……柔修仪并不知那香饵有问题,只是一心侍奉着太后,陛下就算要怪罪,她也罪不至死啊……”

  他面色陡然一沉,我一叹又道:“若说静妃是帝太后心尖儿上的人,柔修仪也差不多了……陛下发落了静妃是禀公,可柔修仪……臣妾觉得帝太后若知静妃所做的事,也不会想让柔修仪收到牵连。这阖宫的嫔妃,帝太后只晋了几个人的位份,晋臣妾是因为陛下的心思;顺昭仪和良淑容彼时都有孩子在侧,唯独柔修仪,当时无子无女,帝太后还是想着她。”

  他沉吟了许久,似乎对此如何决断很是矛盾。我的话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柔修仪这一命能不能留住,还是要看他的一念。

  良久,他的眉头终是舒展开,长声一叹:“罢了,她也确是不知qíng。你送敬悦回去吧,告诉她不必多担忧。”

  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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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正司的进展很快,审出了许多陈年旧事,譬如当年娆谨淑媛的事。宏晅看着供状冷笑涟涟,许久才森冷道:“先废了她的妃位,继续审;至于当年牵涉此事的宫人,一概杖毙。”

  这件事,是我与他都无法宽容的。便是因为这件事,我与他之间生了那许多隔阂或误会,虽则后来一件件解开、当年的伤痛也在知道了他的不得已后而逐渐抚平,但那种痛,我们到底是清清楚楚地体会过了。

  静妃,至此真真的一落千丈,阖宫上下,只好称她一句“赵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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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审下去,解了我在整件事中的最大的一个疑惑——景氏藏了那许久、又有那么大的野心,甚至想过除掉赵庶人……何以在身陷宫正司之后又与她暗中勾结、咬死了是我毒害帝太后?

  见了供状方知这实在是个很豁得出去的jiāo易。自元汜那次那般恶语诅咒我与阿眉之后,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宏晅亦是不快。一个皇子有了这样的事,日后就连争储位也要大受影响,就算赵氏再疼他,也不得不想到这些。景氏的皇四子便算是另一条出路,所以景氏宁可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拖我下水,为的是赵氏日后能扶持皇四子上位。凭借着帝太后在宏晅心中的分量、凭借着赵家相助,皇四子争位就要比从前容易得多了。

  而若他当真能够继位,追谥景氏为后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

  我突然觉得,即便我身在宫中多年,看遍了各式各样的起起落落,很多时候也仍不明白有些嫔妃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死后的虚名,她竟能这样豁命去、不惜将亲生儿子jiāo给别人当一颗棋子。

  可惜,最后只是豁出了命去,她以为能按部就班走下去的事qíng却一件也未能成。

  所谓世事无常,宫中更是如此。所以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活着,才有可能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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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下午,宫正司的一切审讯忽地戛然而止。我在成舒殿后的凉亭里见到静默而坐的宏晅,问及原因,他告诉我:“赵大人病了。”

  自是因为他女儿的事。

  这当然难办,如若是其他任何一位朝臣,他都不必因此停下关于对帝太后之死的彻查。偏偏是赵大人,不仅是他的老师,还是帝太后的亲弟弟。若说他不彻查帝太后在天之灵会怪他;那么他此时不管不顾地查下去以致赵大人一死了之,帝太后更会怪他。

  我微微凝眉,望着他道:“那陛下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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