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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88)

  她察觉到自己的神思在一点点地被剥离、逐渐消失,那么……这些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话,还是说一说吧。

  再不说,没有机会了。

  皇帝从来不在乎她,她又一直明明白白地看到他是如何对晏然的。

  可明明晏然对他有诸多算计,自己从来没有。

  她明显熬不了多久了,晏然看上去比她更怕。也是,面对死亡,人总会怕的。

  “陛下说了,他下了朝就会来,姐姐等一等……”

  她冷言冷语地反问她:“他来又能如何呢?我不是你,他对我永远不是夫君对妻子或者爱妾,我又何必辛苦自己去等?”

  晏然只能惊慌地改口说:“看在元沂的份儿上……”

  元沂……又一次提到了元沂。从她生病开始,他就被接去长秋宫了,她已经那么久不曾见过他……

  从此都见不到了。

  “你告诉我,这些日子,元沂在皇后娘娘那里如何?细细地说,一件事也不许少了。”她的手倏然就有了力,握住晏然,迫切地询问着。

  晏然静了静神色,qiáng蕴起笑意,一句句说着元沂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夕冉的神思,随着她轻轻曼曼的语声,越飘越远……

  她看到元沂在长秋宫笑着同皇长子玩闹,看到元沂伏在rǔ母身上睡得昏昏沉沉,看到陛下……她的夫君,抱起她的儿子,笑问他吃得香不香、睡得好不好……

  穿过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她好像回到了梧洵行宫的大门外,听到一个小姑娘满是好奇地询问说:“这就是皇宫?”

  另一人说:“才不是,这是避暑的行宫。我爹说了,皇宫在锦都,梧洵和祁川的,都是避暑行宫。”

  那是五年前的事qíng,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那时候,她以为她会在若gān年后被放出宫去,衣锦还乡,风光嫁人,带着从宫里积攒的嫁妆……

  然后在若gān年后,告诉她的孩子,她曾在整个大燕朝最高贵的皇宫里,见过什么人、遇过什么新鲜事……

  没有机会了。

  家人,见不到了。她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四年前的chūn节,掌事宫女放她们回家过节,那是她最后一次拿压岁钱,在父母面前行大礼拜年。

  爆竹、chūn联、登门互道贺的亲友,那天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都该……结束了吧。

  她看到眼前的朱红宫门猛地打开,一片刺目的光芒。

  大燕朝永昭年间嫔妃玉牒载:愉贵姬胡氏夕冉,永昭四年大寒夜薨,追封从一品妃位,“愉”字为谥,厚葬妃陵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六点的正文更新照常哦别忘了看~~~~~~~~~~~~~~~~~~~~~~~

  正文 075.冤魂

  一个突然而至的死讯,仿若秋晨的一场霜般迅速占据了人们的视线却无人在意。

  庶人纪思菱死了,bào毙冷宫。据说被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早已僵了。

  没有人在意她的死因。一个冷宫庶人,实在不值得众人多费神,哪怕她曾贵为一宫之主,哪怕她是受帝太后诏入宫的和贵嫔。

  也是她咎由自取,若她待人宽和些,大概至少还会有从前侍奉过的宫人肯为她哭两声吧?

  就连那定下她最终归宿的圣旨,也没能掀起太大议论,下旨之人也没费什么心思,听完宦官的禀报,极快地就做了决定:“念其家中有功,赐以正七品令仪礼葬。”

  正七品,令仪。没有谥号。

  我记得当年受太后诏入宫的这几位嫔妃,但凡有封号的,都是两位太后亲自定的。譬如帝太后给庄聆挑了“静”字,皇太后便赐了馨贵嫔“竫”字。纪思菱的“和”字是怎么来的来着?

  哦,似乎是因为她父亲任着大理寺卿,掌刑狱案典,帝太后言道:“刑狱之事,虽难免伤及人命,然毕竟是为大燕安泰不得不为。望你家中和睦、日子和顺,莫遭小人记恨,亦莫为诸多恶事烦乱。”

  这祝愿她家中和美的封号,却没能让她在宫中和平,她最后也没能带走这个字。

  宫里死一个嫔妃从来不是大事。当初愉妃去世,虽因下毒及皇次子归宿等事有过一番波折,仍是很快就平静了。一个由庶人追封的小小令仪,即便不死也吸引不得什么关注,死后更不该掀起什么波澜。

  事实却非如此。

  她下葬得很快,宫中莫名其妙的议论起得同样很快。初端是在她入葬后的第三日,瑜华宫漏夜传出一声惊声尖叫,宫人们循声赶去,是欣华殿传来的声音,那是纪氏从前的住处。

  据说当时一个宫女昏死在殿门口,面色惨白如纸,周围再没有其他人,那声尖叫只能是她晕过去前发出的。

  她在第二日晌午才醒来,神志不清,颠三倒四的话语逐渐道出她昨夜见到了纪氏,就在欣华殿里,长立于殿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可纪氏已死,她起初并未意识到那是纪氏,试探着询问了一声,殿里那人转过身来,她看到一张煞白的脸……

  这荒诞的说法一传出,便遭到了皇后的怒斥,言道宫中不可乱传这些不着边际的神鬼之说,下旨将那宫女杖责三十赶出宫去。

  事qíng却未就此终了,反倒愈演愈烈。又过两日,一连有两个在冷宫当差的宫女失心疯了,她们是在同一天值夜时疯的。除了她们两个,当日还有个值夜的宦官,没疯却也半疯了。

  他说,他们在子夜时分听到门响。打开门,外面无人,却听到不远处一处院子隐有哭声。他们不想理,可那哭声越来越大,实在扰人清梦。冷宫里怨气最重,三人又被那阵阵哭声弄得心中发虚,就挑了灯一起去查看。

  到了那座院子门口,发现时纪氏死前所住的地方。那里现在应该无人居住。

  他说,刮了一阵风,紧闭的院门突然就打开了,纪氏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面色煞白地抓住一个宫女的肩膀,质问她为何要害自己。

  他反应快,转头就跑。再见到那两个宫女时,她们都已疯了。他自己本来没事,但许是因为yīn气太重,也逐渐神志不清。

  三天之内,疯了四个。紧随而来的是关于纪氏的更多传言。

  有人说她是不堪冷宫生活,寻了个碎瓷片割腕自尽,流尽了浑身的血,死后只想找那害她入冷宫的人寻仇。

  有人说她是久病不得医治而bào毙,死前过得凄苦,恨毒了那致她被废黜的人,怨气不散祸害宫中。

  较之前两种说法,第三种听上去很是不同。有冷宫中的宫人说,她是被人下毒而死的,宫人们进去时,看到黑血流了满地,她要找那下毒之人寻仇。

  各有所异的三种传言,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同一件事:寻仇。更有两种是说她要找那让她被废为庶人的人寻仇。

  第三种说法本就漏dòng百出,她一个废妃,谁有必要下毒害她?如此这般,前两种说法愈传愈烈,只是不知那害她入冷宫的人究竟是何人,因为她被废黜之日的种种,明面看上去是她咎由自取,暗中的实qíng……兴许是萧修容。

  传言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了,婉然在去尚服局取冬日新制裳服时无意中听到宫人的议论:“听说纪氏当初被废是因为宁贵姬的事,原是她想除宁贵姬,却被宁贵姬反咬一口才招了废黜……此番该是要找宁贵姬寻仇了。”

  这话传到婉然耳朵里的结果很是简单:她先去找了怡然才来禀给我,我听完她的话时宫正司的人已在尚服局问完罪了。

  不过还好她听到了这话。一件不该掀起大风làng的事越传越邪乎、一个本该朝着另一个方向去的故事转了走向,只能是有人从中作梗。

  从谣言初起的那天起我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这件事是谁做的、又是冲谁去的。

  兜了这样一个圈子,九曲十八弯堪比戏文的丰富,结果却是冲着我来的。那么会做且能做这件事的大约也就只有两个人了:皇太后或是萧修容。

  原因尚不明,总不能是巴望着我被吓死。再说这样子虚乌有的传言,实在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疯了几个宫人而已,我本人安然无恙,若说纪氏是要找我寻仇,这也太说不通。

  这样一来,传得轰轰烈烈的故事甚至不能致我失宠,布下这一切的人到底在图什么?。

  “你小心着吧,若不是鬼怪作祟,就是那能致人神智昏聩的药迷乱了他们的心智。只怕做这局的人能给几个宫人下药同样有本事给你下药,到时候借着寻仇的谣言,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庄聆担忧满面地向我道出她的担忧,“帝太后已下旨做法事,也不知做完法事能不能好些。”

  如果当真是鬼,做完法事自然会好些;但既是人做的,法事做得太久也无济于事。相反的,法事无用只会让神鬼之说越传越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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