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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暮兰舟【完结+番外】(351)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直身,头戴黑色圆帽,穿着白皮靴,身披一件骚包的银狐皮大氅,huáng瘦面皮、身形有些瘦小、不yīn不阳的公公,他腰间悬挂着象牙雕的牙牌,这身打扮一看就是档头以上品级的公公,身后还跟着十个头戴尖纱帽,穿着褐色棉衣,腰间悬着竹牌的东厂番役。

  为首的公公用一块西洋蕾丝镶边的绣花手帕遮着口鼻,yīn阳怪气的说道:“哟!咱家头一回晓得着绣chūn刀用来剖鱼是一绝呀!回头去给厂公说道说道,锦衣卫这几年是广纳贤才啊,连厨子都能配上绣chūn刀了。”

  那锦衣卫抽出鱼腹中的绣chūn刀,对公公怒目而视,却不敢反驳什么,东厂原本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能,地位在锦衣卫之上,何况这个公公出行前呼后拥的,气场qiáng大,开口就提到了厂公,恐怕是东厂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公公慢慢走进了,腰间椭圆形的象牙牌字迹清晰可见,上头刻着“档头佩戴此牌,不许借失,违者同罪”,锦衣卫暗道,原来是个东厂百户档头、厂公心腹,难怪如此牛气。

  锦衣卫的目光盯着牙牌,公公冷笑一声,说道:“看够了没有,要不要搜一搜呀!我身上藏了不少宝贝呢!”

  锦衣卫暗中鄙夷的说道:瞧你这副yīn阳怪气的模样,男人身上最重要的宝贝早就没了罢?臭阉人,就敢在我面前威风罢了,在厂公面前还不是一条老狗!等厂公倒台了,老子一定要把你拖到下诏狱学狗叫,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不敢吱声。

  “哎哟哟,瞧这地上脏的,咱家隔夜的饭都快被膈应的吐出来了。”公公捂着口鼻的帕子遮住了眼睛,“这地上没个落脚的地方,咱家的白皮靴都快成泥靴了,衣冠不整,成何体统,来人呀,背着咱家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咱家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呢,原来是围观锦衣卫下厨啊!”

  一个身qiáng力壮的番役赶紧俯下身,背着公公往回走,就在这时,回头路上有两个水手推搡着吵起来了:“gān嘛gān嘛?是赶孝帽呢,到处加塞,也不看看你爷爷让不让!”

  “你这鳖孙,敢推你爷爷,不怕天打雷劈么!”

  水手顺手抓起一只大螃蟹往对方脸上扔去,“爷爷今天请你吃大螃蟹!”

  对手眼疾手快,侧身避过了,同时举起一条马鲛鱼当做武器砸去,“大过年的,爷爷给你发个大红包!”螃蟹和马鲛鱼都殃及无辜,天津卫大多是军户和大头兵的后裔,祖辈随着跟随建文帝迁都北京而在此地屯田生根的,因此民风彪悍,好勇斗狠,本来这群人等着就憋了一肚子火,碍着锦衣卫不敢发作,此刻居然被同为水手扔的螃蟹、马鲛鱼招呼到脸上去了,顿时怒火直冒,谩骂拳脚几个来回,波及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混战起来了,引起了一阵骚乱。

  回头路被泥地里厮打的众人堵住了,趴在手下脊背上的公公看见身上沾满了泥浆、鱼肠、螃蟹腿的水手渔夫混战,一时恶心的gān呕起来,“这条路没法走了,从锦衣卫的关卡里绕路过去吧,啧啧,真是脏了咱家的眼睛!”

  众番役们忙簇拥着公公一阵风往外走,守着关卡的锦衣卫分出一大半去平息骚乱,剩下几个守卫不敢拦东厂的人——此刻他们势单力薄,想拦也拦不住。

  沈今竹扮作的公公就这样脱身了,作为女子,最怕是搜身露出痕迹,所以她走的是一步局中局的连环计,险中求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锦衣卫恐怕没想到她如此大胆,用如此嚣张的方式闯关成功。

  出了大沽口,找了偏僻之地改变了装扮,从此处的榻房购买了一些gān果香料,雇了车马,伪装成进京做生意的商队,沈今竹原本就是商人,生意经头头是道,是本色表演,经历了一些小波折,最终在三天后到了京城。

  一入京城,便瞧见五城兵马司的人勒令店家们将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撤掉,并拆除戏台,驱散了街头卖艺杂耍取乐的艺人们,据说是远在福建漳州的福王妃薨逝了,福王府派出的人日夜疾驰来京城报丧,福王妃是亲王妃,皇上按照礼仪宣布辍朝一日,礼部也奏遣掌管行使丧葬之礼,协助福建布政使办理福王妃的丧事,翰林院撰写祭文、谥册文、圹志文,工部制造铭旌,派遣官员造坟,钦天监官占卜葬期,连民间也禁止嫁娶等喜事三个月,以示哀悼。

  听到这个消息,沈今竹很是震惊,记得腊月前往漳州福王府的时候,被福王妃召见过一次,白天她刚在冰封的池塘边救下了林侧妃萍儿生下的庶长子,林侧妃将她留宿在王府,晚饭时福王妃召见并赐晚宴,亲王妃三十出头,出身清贵,是翰林之女,贤良淑德,姿容秀丽端正,是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jīng致的妆容之下很难看出真实的气色如何,但是沈今竹可以肯定的是福王妃当时绝对没有病入膏肓的样子,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值壮年,怎么可能在二十天之后就“因病去世”呢?之前也没听说福王妃有什么久治不愈的病症啊,真是奇怪。

  至今沈今竹都记得当时赴宴时福王妃的一举一动,作为一介商人,不该卷进王府宅斗纷争中,所以王妃话不多,她的话更少,晚宴的过程很沉闷,食不知味,福王妃指着妆点饭桌的一盆水仙花说道:“听说林侧妃以前是你身边莳花弄糙的丫鬟?”

  这话问的,是或者不是都是错。沈今竹放下筷子,迂回说道:“当年林侧妃的父亲蒙冤下狱,殃及家人,她被没入了官籍,如今沉冤得雪,林侧妃算是苦尽甘来了。”其实真实qíng况是萍儿曾经是瞻园的丫鬟,并没有进凤鸣院直接伺候过她,后来她哥哥想法子脱了奴籍,成了平民,但是她和嫂子的父母相处不快,不得已去了日月商行当差而已,她和萍儿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并非奴婢和主人,这一切没有必要和福王妃说的那么清楚。含含糊糊把自己摘出去是正理。

  福王妃轻轻一笑,说道:“你何必替林侧妃遮掩呢,这事是她以前亲口告诉我的,连这盆水仙都是她亲手培育而成,送到我这里来的,好美的玉台金盏水仙花,好一个七巧玲珑心,知道我喜欢水仙花,巴巴的挑了最好的送过来,以前真是温柔和顺,低眉顺眼的,她生了大哥儿,我立刻求王爷给她请封了侧妃尊位,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这王府大院啊,不是刮东南风,就是西北风,倘若两股风都没有,风平làng静的,就必然不正常,酝酿着大的风bào呢。”

  “沈老板,不管你信不信,大哥儿今日遇险之事,绝非是我指使的,我堂堂亲王妃,先帝赐婚,我还年轻,将来也能生儿子,绝对不会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等残酷的事qíng来,林侧妃却疑心是我下黑手,哼,内心龌龊之人,也必定把他人也想象的如此不堪——听说林侧妃以前曾经被瞻园的恶奴qiáng行当街掳走过,名声有些不好听。”

  毕竟是王府家事,原本沈今竹不打算有什么立场的,前面的话就当是听戏,但是最后一句她有些触动,谣言可畏,可是世人就喜欢用谣言攻击女子,她就是受害者之一,不同的是她有能力不理会这些谣言,但是当年的萍儿就毫无招架之力,沈今竹淡淡说道:“街坊间无聊的谣言而已,王妃莫要被蒙蔽了,当年确实有恶奴想要算计,不过后来有市井小民出手相救,林侧妃冰清玉洁。”沈今竹当时并未亲历此事,她觉得萍儿没有被霸占,是因为福王身份贵重,他不可能容许自己的侧妃曾经失身与人。

  福王妃并没有生气,反而对着沈今竹举起了酒杯,微微一笑,“沈老板,你机智勇敢,是个有悲天悯人之心的商人,敢于为弱者出声,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很感激你今日救了无辜的大哥儿,我敬你一杯。”

  福王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会利用你的悯人之心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呢?在名利场的争斗中,善良永远都是一个人的软肋。沈老板,我现在心qíng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你永远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无论这世道如何黑暗,都有一丝光明在;可是一方面我却很为你担忧,有人会用你的善良做恶事,甚至将你至于万劫不复之地,这世上的好人又少了一个,真是太可悲了。”

  沈今竹觉得福王妃话里的“有人”指的就是林侧妃,是要离间我们吗?我确实和萍儿的qíng谊有限,但是萍儿的嫂子冰糖是自幼就伺候过我的,林侧妃这样做也太心急了吧,我一个小小商人而已,根本无法帮林侧妃什么的,正如你自己说的,先帝赐婚,无论以后有没有子嗣,你的地位坚如磐石,林侧妃能耐你何。

  福王妃见沈今竹不答腔,便叹道:“你还是太年轻了,又不曾尝过内宅里的酸甜苦辣,对人xing还是不够了解,没看透林侧妃这个人,她表面有多谦逊温和,内心就有多不平嫉妒,只是她隐藏的太深了,连她自己都觉察不出来,做戏久了,连最梦都在演戏,她是个很危险的人,你曾经对她有恩,也晓得她的沦为官奴的过去,别看现在她对你和颜悦色,一旦她有机会凌驾于你之上,呵呵,她会慢慢的,像现在对付我一样,来对付你,你要小心。我晓得今日的话不中听,你也听不进去了,但是只要种子,就有机会生根发芽的,希望那时候你能警醒。一个人如果连亲生儿子都能狠下心来利用,那么她早就没有人xing了,所有碍眼的人都会被她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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