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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暮兰舟【完结+番外】(6)

  白灏被叔侄两个轮番灌,喝的比成亲那天还多,临近中午时,终于支撑不住,抱着酒桌腿肚子起不来了,沈三爷冷哼一声,目光清明,那里还有醉态!两个婆子将白灏架上软轿抬走,沈义然有些不放心,yù跟上去,被沈三爷一把拉住骂道:“你这个坑妹子的臭小子!可怜我大哥大嫂走的早,留下你们兄妹三个,本应抱团相互扶持,你倒好,引láng入室,把亲妹子推到白家这个火坑,成亲三日便要和离!”

  沈义然被骂的没头没脑,沈今竹跑过来口齿伶俐的解释一番。从困惑到愕然、到愤怒、到火冒三丈,沈义然顺手抓着空酒坛往地上狠狠一掼,咬牙道:“我以他为诤友,以亲妹托之,竖子安敢欺我!我——我恨不得食其ròu寝其皮!”

  沈三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侄儿,“尽说些没用的,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到时候你全力配合就是,别那怂货一提同窗之谊,你就心软不肯下手。”

  白灏腾云驾雾般被两个婆子架到chuáng上,略躺了一会,想吐吐不出来,想睡又睡不着,屋里窗户都开着,凉风徐徐,沈三爷“加料不加价”的高丽人参酒很快起了作用,浑身燥热难当,恨不得抱着冰块。白灏起身脱了大红程子衣,还解开头上的黑色方巾,散了头发,只穿着白绢里衣,顿时觉得轻快了许多,复又躺回chuáng上。

  身体是凉快了,心里的燥热却像窗外的蝉鸣般一làng高过一làng,脐下三寸之地蓦地“万丈高楼平地起”,白灏默念八股文章、努力回想国子监教授那比城墙还要刻板的脸,都不是高楼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自己解决——派出左手初恋qíng人“五姑娘”出场救火,那“五姑娘”正yù攀登高峰呢,吱呀一声门开了,一盛装丽人端着茶盘走进来,醉眼中依稀是新娘子的模样打扮。

  “相公,口渴了吧?来,先喝杯醒酒汤。”丽人的兰花指捧着甜白瓷茶盅,纤纤玉手比自己的五姑娘不知好看多少倍,白灏的高峰更加巍峨气派了,他就着兰花手一饮而尽,顺势将丽人往怀里一扯,“娘子,今日就把你的闺房当dòng房吧。”

  怀中人并不配合,还抓花了白灏的脸,白灏并没往心里去,新娘子初|夜面皮薄,qíng有可原嘛。半褪了衣衫,他家教甚严,志向高远,不是那一读书就只想着红袖添香的轻浮之人,所以至今“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宝剑出鞘,正要试试锋刃,哐当一声巨响,沈韵竹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闯进来,见此场景,沈韵竹震颤道:“相公你——你们!”

  怎么有两个新娘?白灏定了定心神,仔细一瞧,天啊,身边躺着的女子怎么是妻子的陪嫁丫鬟兰芝?!

  沈韵竹的奶娘周嬷嬷将兰芝拖下chuáng来,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不要脸的小骚蹄子!你就这么急着要给新姑爷暖chuáng!大热的天,làng出火来,就不怕烧死你自己!”

  兰芝捂脸哭叫道:“冤枉啊!我对小姐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小姐担心姑爷喝多了伤身,命我送醒酒汤过来。谁知——呜呜,谁知姑爷借酒装疯侮rǔ我,我奋力挣扎,嬷嬷请看,我脖子和手上的淤青,还有姑爷脸上的血痕都可以作证的!我若真有不堪的意思,闷声把生米煮成熟饭即可,又怎么会大力呼救,把周嬷嬷您引过来呢?”

  众人看看哭诉的兰芝,又看看披发散衣的白灏,心里有了判断。

  沈韵竹泫然yù泣道:“相公,你——你怎可如此对我?”

  白灏yù辨忘言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以为是你——”

  “还要狡辩!你看看你的模样!”沈韵竹将梳妆台上的镶宝西洋把镜往chuáng上一扔,白灏低头一瞧,倒吸了口凉气,只见自己从眉间到下巴四道血淋淋抓痕、披头散发,衣衫半开,双目微赤,活脱脱一个色中饿鬼,那里有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

  白灏脑子晕乎乎的,百口莫辩,但看着这个铁证如山的场面,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酒后失德,唱错了西厢记,红娘和崔莺莺傻傻分不清楚!

  “娘子,为夫错了。”白灏忙赔罪不迭,暗想此事虽闹的难堪,但也并非不好收场,做低伏小道歉,哄娘子回心转意便是——陪嫁丫鬟嘛,大多迟早都是暖chuáng的,早晚还不是那么回事。

  沈韵竹别过脸去,不看白灏。

  兰芝惨然一笑道:“小姐,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如今出了这事,奴婢也不想活了,下辈子再伺候您吧!”

  言罢,兰芝往huáng花梨chuáng柱撞去,鲜血飞溅!

  “兰芝!”沈韵竹按住兰芝的额头,鲜血很快染透了衣袖,兰芝面目惨白,气若游丝。

  没想到一个丫鬟居然有如此大的气xing,白灏当场愣住,调戏丫鬟这事不大不小,可惹出了人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白灏同窗好友兼大舅子沈义然赶过来了,他如风火轮般轮圆了胳膊,正反扇了他两巴掌,喝道:“亏你自称饱读诗书,不过是个衣冠禽shòu!借酒纵|yù,伤我亲妹,bī死忠仆,我猪油蒙了心,怎会把妹子许配给你这个斯文败类!快快写了和离文书,你我同窗之谊,从此一刀两断!”

  几铜盆血水由浓转淡陆续端出房门,大夫指挥着药童将裹了伤药的白布带子给兰芝缠在额头上,开了方子叮嘱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这半月不宜走动,躺卧修养为善。”

  周嬷嬷谢过送大夫,除了诊金外,还包了个上等的红封,沈韵竹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chuáng边,眼角有星星泪痕,“你这糊涂丫头,说好只是做做样子,在chuáng柱那里把羊皮袋子里的血洒出来就是,你居然真撞过去,万一有个好歹,为了那不堪之人妄送了xing命,我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兰芝说道:“这三日在白家,看着小姐金玉般的人物被慢待折rǔ,奴婢这心就像被掏出来在三伏天太阳下曝晒,当时想着若能帮小姐脱离苦海,奴婢舍出这条命也是值得的。三爷安排的这出戏是不错的,只是撞柱洒jī血终究不太像,若白家起了疑心要查证就麻烦了,奴婢便私自决定真撞。”

  周嬷嬷掀开门帘进来,“什么白家黑家?那屋子是我们沈家出钱租下来的,等三爷和二少爷拿着和离文书去衙门入了册,咱们就把他们扫地出门!”

  在和离文书上签字画押后,祝媒婆擦去拇指上的红印泥,暗自腹诽:这白灏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huáng金屋颜如玉都不要了,这是料定了会金榜题名娶公主当驸马去?我说的媒成亲三天就和离,将来生意肯定受影响,唉,木已成舟,也罢也罢,这南京城女未嫁男未娶的人家多得是,等过了风头生意终会好起来的。

  沈三爷又看了一遍,chuīgān文书上的墨迹,递给侄儿,沈义然刚才扇过耳光的右手还隐隐发麻,薄薄的一张纸片沉甸甸的几乎抬不起手胳膊来,同窗好友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可上面的文字却陌生的可怕:“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从此男婚女嫁,陌路天涯。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夫。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义然瞥了瘫坐在地上的白灏一眼,一声长叹,命书童架他起来,三人一起去衙门走和离最后一道程序去了。

  一青衣丫鬟来请:“我们大少奶奶请祝媒婆过去说话。”

  祝媒婆是在衙门有登记的官媒,每年jiāo税银的,识得几个字,出入都是大户,见过世面,她很快抖擞起jīng神,亲事是huáng了,可她还有一笔银子赚呢,和离完了要清点嫁妆回娘家,也少不了她这个媒人从中调停。

  沈大少奶奶王氏出身山东高密王氏家族,有名的书香望族。王氏的祖父曾经是少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听说若不是壮年早逝,是极有机会入阁的。王氏的祖母更是名门中的名门——山东曲阜衍圣公府正牌嫡女。只是王氏娘家这一支脉,在王氏的祖父短暂耀眼后归于沉寂,连续两代人功名仅止步于秀才,明显落后其他几支,朝中现有两名四品以上官职的山东高密王家子弟和王氏早出了五服。

  王氏这个山东大妞和江南女人jīng致婉约不同,她身材高挑,五官明朗开阔,头顶着南京现流行的五寸高狄髻,cha戴全套金镶红宝石头面首饰,即使穿着家常沉香色对襟衫、月白色挑线裙子,翘着腿闲坐在绣墩上,也有种当家主母不怒自威的气质。

  见祝媒婆来了,王氏搁下账本,比了个手势,“坐。”

  王氏的冷淡在意料之中,祝媒婆暗道:白沈两家是自己先看对眼,天下无媒不成婚,我这个媒人不过收银子是走个过场,你们和离关我什么事?还连累了我说媒的名声,王氏不过是把小姑和离的怨气发在我身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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