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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_玉胡芦【完结】(106)

  “还回来?回不来了!南洋那边闹乱党,如今海上不给走。你去问问镇上大伙,如今谁还信你家老太爷挑huáng金回来?”张大拿是甚么人?说穿了就是个有钱有势的无赖,翘着短胖的二郎腿,根本无视老太太在跟前低声下气。

  让闺女与梅家一刀两断,闺女死耗着不肯回来,他心里已经足够生气,还想叫他帮忙通融?通融个屁。不帮,他还准备和梅家划清界限呢。叫老太太回去,“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我这bào发户土老帽儿帮不上忙”,硬生生就把亲家往大门口推。

  梅家算是破落了,四月初美娟去讨要工钱,听说那后宅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声儿也没有。走到屋檐下,听断断续续嘤嘤嘁嘁,还以为是谁人在哭,透过窗棱往屋里一看,黑蒙蒙一片哪里有人?原来是瓦片下滴着隔夜的落雨,连雨声也鬼萋。美娟连呆都不敢多呆,从叶氏那里得了银子赶紧就跑路。

  chūn雨也似姑娘出嫁的眼泪,但哭起来就刹不住,没完没了。庆chūn行门外积了一摊子雨水,怕客人进来出去不方便,秀荷便叫伙计去河边捡来一堆碎石子填。那新雇佣的小伙计,gān活儿不仔细,一簸箕石子哗啦啦倒下去,激得水花乱溅。溅到台阶下一抹淡紫色裙裾上,把客人的脚面沾湿了。

  “呀,真是对不住,您快进店里来擦擦。”秀荷连忙腆着肚子迎出来,笑眸弯弯地陪着礼。

  那人却不应,径自拾阶走到店中,清幽幽地立在柜台旁。

  是张锦熙。

  小半年不见,她的脸色愈加苍白了,但依旧是清丽。着一抹荼白色印花褂子搭浅紫的长裙,褂子空空宽宽,看起来有些羸瘦。一双杏仁眼把秀荷的肚子凝看,隐隐触景伤怀,五味杂陈,并不先开口说话。

  秀荷便敛了笑,淡淡问道:“你可要喝茶。”

  “我是来求你。”张锦熙说,揩着帕子的手细微一攥。

  “你求我做什么?我如今一不去你们梅家刺绣,二不和他瓜葛,就在家里待产呢,我有什么可求的。”肚子快八个月了,站久了辛苦,秀荷自己扶着腰肢在墙边靠椅上坐下。

  张锦熙睨着那少腹骄傲的起伏,又想起自己滑去的骨ròu,心口一瞬儿扎得疼。明明当初两抬花轿抬进门,都为着一个男人伤过心、用过qíng,她怎么就能放得这样彻底,自己怎么就陷在泥淖中挣不出?

  张锦熙贪恋地看了一眼秀荷的肚子,撇开眼神道:“二月里他曾回来过,瘦得衣炔都快要飞起来,不给人碰,龇着牙叫我滚……生得真是好看,连龇牙都绝冷得叫人心疼。好容易哄他把衣裳换下,腰间后背全是在牢里受下的伤。躺在chuáng上不吃也不喝,偶尔想到些什么,忽然讽弄地勾起嘴角自己笑。我哭着求他,‘忘不掉就去城里找她吧,她就在东水街那二间铺子。’半天也不应。我转过身子去看他,他把嘴角都咬出了血,用眼睛恨我,说,‘那无心无qíng的女人爷不认识,张家大嫂又何必惺惺作态。’爬起来吃了一大碗饭,忽然把衣裳换了。我便以为他说的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却不见了影子,大早上挂一身雨从外面回来,我才知道他原来去了你城里的宅子,在你院门外站了一宿。然后第二天就走了,去了京城不回来。

  关秀荷,我从前不想说,是因为我嫉妒。但我爱他,你不要的我要,你不疼的我来疼。我求你不要再害他。就算看在他对你护了七八年的份上,你也不应该这样见死不救。”

  ……又是她的错,他所有的萧条都怪在她头上,一辈子,没玩没了没尽头。

  “我没有害,”秀荷忍耐着听凭张锦熙说完,轻磨着唇齿决绝道:“路是他自己选择的,绣样也是他自己审查,我告诉过他琴儿的颜色匹配不对,他非要同我怄一口气,不肯听。你们梅家人总是这样,明明当初龌龊在先,如今却恬不知耻地把所有都算在我头上。你若真让我说,那么我是该在他娶了你之后,继续和他好、顺他的意么?真是那样的话,你们还是要恨我。怎样你都是要恨的,倒不如我什么都不做……我没有见死不救,更无心去害他。月份大了脾气总是忍不住,可以请梅二奶奶出去嚜?”

  口中说着话,脑海中却想起金织廊桥上,那光影迷蒙间擦肩而过的一抹游魂冷香。秀荷的尾音有些打颤,抚着腰肢站起来,叫阿檀、阿檀,要回去午睡了。

  “你是没做,但京城端王府做了。我公公派人打听过,那端王府铎乾王爷,他和你娘曾经是姘头。关秀荷,你这样狠的心,便如我是他,也一样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他今生就不该遇见你!”张锦熙用力地咬了咬嘴唇,不待伙计过来请自己,一低头疾步走出了店门槛。

  姘头……

  那端王府铎乾王爷和你娘曾经是姘头……

  阿檀不知道又躲在哪里瞌睡,秀荷的脸容默在yīn影里,良久了,又一个人默默地走回了宅子。

  第079章铜钱胡同

  落雨天黑的快,明明刚才还是天青雾白,一忽而便像蒙了层黑幕。

  “阿檀,阿檀,该去喂兔子了!”董妈在灶房里探出脑袋。东家夫人下午派人送来只乌jī,正在锅里炖着呢,那飘香四溢,人走不开。

  “诶。”阿檀正在编红绳,闻言吸溜一把口水,提着菜篮子去了墙跟下。

  三奶奶从前在绣庄里当师傅,后来怀上孩子就辞了工,三爷怕三奶奶无聊,养了几只小白兔给她打发时间。那兔子生得玲珑乖巧,细小的牙齿把青菜叶子咬得咯吱咯吱响,阿檀蹲在笼子外边看,看着看着又想起乡下的绿糙地。

  “西索——”

  忽听台阶上传来脚步声,眼梢瞥见一袭墨黑袍摆掠过身后,连忙擦擦手站起来:“爷,您回来了!”

  “唔,如何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少奶奶呢?”庚武看了眼秀荷窗子的方向,昏黑没有光线,不由微蹙起眉头。

  “少奶奶……呀,洗了快两柱香的功夫,水该凉了!”阿檀愣了一怔,恍悟过来,连忙要去敲少奶奶的门。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庚武脸色便有些严肃,见那厢房的门虚掩,不由大步走了过去。

  阿檀暗怪自己笨,总是忘事儿,惭愧地吐了吐舌头:“那我去给少奶奶盛碗jī汤。”

  ……

  “吱嘎——”

  木盆里的水氤氲清柔,把人紧绷的心绪抚慰,秀荷泡着泡着忍不住犯起瞌睡。那神魂尚在梦中游移,忽听一声轻微门响,看到一幕清逸身影站在檐下,顿地清醒过来。

  “谁?”

  “是我。”庚武把油灯点燃,许是才从镇上赶回,衣袂上有chūn夜的湿凉。

  灯影袅袅,女人藏在水下的娇嫩与起伏便藏掖不住,红的是嫣红盈润,白的是苏圆饱满。孕中的滋养让女xing原始的妩媚越发绽放。

  庚武眯着狭长双眸把她肆无忌惮地看,看得秀荷不由脸红。自从不去绣庄上工,身子和脑袋都蜗懒了,渐渐都有些赶不上庚武的步伐。庚武却愈加的英姿勃发,她看着他日渐隽伟城府起来的风范,时而竟觉莫名生疏。难望进他的心了。

  取过桌边的jī毛掸子去拂他视线:“泡着泡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你回来一起用饭,吃了两碗也不见你人影儿。是又请哪儿来的老板应酬去了嚜?快别看我,一身酒气可讨人厌。”

  “明日中午头一批贡酒就要出发,从傍晚一直装点到现在。再赶我走,过段时间我不在身边,夜里可不许一个人偷哭。”庚武宠溺地勾起嘴角,修长手指在水中试了试温度,见水依旧半暖,适才对阿檀暗生的责怪便淡去。

  秀荷闻言讶然:“明儿就走?不是说好的小黑去嚜,你才从堇州分店回来,这还没休息两天,怎么又叫你往京城赶?我不许你去。”

  说着扭过头,红润小嘴儿含咬着,不理人。

  “原定由他去,下午他母亲忽然昏厥,美娟又不方便照顾,便只得改由我去。头一趟进宫须得稳妥些为好,我去了尽快就回来。”庚武捻弄着秀荷的下颌,看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不由暗生出歉意,怪自己近日太忙疏忽了她。

  取过凳上的薄毯,把她从水中揽抱起来,八个月的身子已不似初成亲时轻盈,道了声“真沉”,喑哑的嗓音男人味十足。

  摇曳灯火在木地板上打出男子清伟的影廓,是挺拔的,亦是辛苦的。秀荷又怨又心疼,忍不住去拧庚武鼻子:“现在嫌我沉了,当初是哪个非不让我弄出去……我不给你生。”

  话说到一半,忽察觉无意间露骨,羞剜他一眼,声音低下来。

  本来就是,谁愿意成亲不到两个月就怀上?叫他别次次弄进来,非与她相悖,偏要将她次次填得满满当当,还不许她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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