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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_玉胡芦【完结】(173)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要走三天。

  是个犟脾气的小女人,外表看着柔,内里却要qiáng。自从把她娶进门,便一直捧在手心里宠着,就怕她受了委屈,想起梅孝廷,心里会觉得落寞。后来宠着宠着便宠成了习惯,一点儿苦也舍不得她受。此刻却不知道被虏去了哪里,人是昏着还是醒着,那些乱党有没有为难她,孩子又怎样……

  庚武长臂枕着后脑,修伟身躯横在chuáng榻上,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滩血,内心便如针扎一般刺痛。

  “嘤~~”姐弟两个抓着娘亲的睡褂吃,睇见爹爹沉思,便翻着身子滚到他这边。小手儿扣着庚武的脸庞,不许他想呢。

  chuáng一空,咿咿呀呀的稚语也显得那么单薄,不似她在时,咯咯咯环绕耳畔,叫人满心里踏实。庚武便把姐弟两个兜进臂膀,亲亲小脚丫子,被子盖起来:“排排睡,明天爹就给你去找娘!”

  “呼——”油灯熄灭,漆黑里听见两声哭啼,还有男子低柔的安抚,一忽而便安静下来。许是白天吓着了,半夜里频频惊醒,小丫头缠爹爹,小幺儿也讨抱,哪个都得疼着护着。这一刻想起秀荷那句:“看你生的三只láng崽儿,把人看的,寸步难离。”方晓得她往日里有多辛苦,又想起自己曾笑过她偏颇,不由心中歉然,心疼她,滋味恁般不好受。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醒来下颌上青茬一片。阿檀推开门进来,悄然唬了一大跳。透过铜镜看见庚武穿衣的劲朗身躯,却又心弦儿怦怦,为那男人味的感觉。

  手腕上搭着新烘gān的尿布,小心翼翼地端着盆子,怕三爷记起来昨天说过要让自己“滚蛋”,低着头不敢吭声。

  庚武也懒得说她,边扣着衣襟边道:“奶娘刚喂饱,应该就要睡着,你在旁边哄一会儿,我去办点事就回来。”

  “啊呃~~”chuáng上两只尿了裤子的正在玩脚丫,大早上醒来就不肯睡,一定闹腾到现在。庚武贪爱地看了一眼,避开两个的视线出去了。

  大张在胡同口等,看见庚武出来,便把帘子撩开:“大哥来了,约了拉瓦夫妇在半个时辰后,这会儿过去刚刚好。”

  南洋商人勤劳朴实,在他们眼里华商总是油滑些,不签商契总是不踏实。但这笔生意庚武却是一定要做的,哪怕折本儿也要做。四年前他梅家设计陷害,几日之间偌大庚家被抄,两个才二十出头的哥哥与老太爷相继而亡,父亲亦在北上服刑过程中逝世,留下一屋子寡妇孤儿。这笔账庚武势必要全盘讨回来。躲去南洋是么?叫你在南洋一样渐至衰零。

  庚武便应了声:“好。”撩开鸦青色袍摆上了马车,问昨晚上可有打听到梅孝奕消息。

  大张低声道:“梅家老大从前天出城后,主仆两个压根就没再回城里过。倒是看见德寿那老头儿拐去了绿锦街,进了家小院。叫个乞丐过去假装扣错门,里头住着两姐妹,听说是庄王府远房外甥的私宅,家里老婆不会生,又善妒,偷养在外头孵崽儿。结果姐姐也不生,就把妹妹也叫去一块儿糊弄。那外甥在庄王府二爷跟前当差,很是得宠,一两个月难得回来一趟。德寿把她姐妹俩遇见,一个有银子两个发骚,三个人就时常趁那外甥不在的时候鬼混。又怕被那外甥发现了打死,鬼鬼祟祟的,扣了老半天才开门。”

  庄王府二爷在军中担任要职,既是他府上外甥,还是亲信,只怕暗里头想巴结的人不少,得罪了可没好果子吃。正好醇济王府因为铎乾和善珠的婚事,这些年也和庄王府不对盘,听说乡下庄园近日还为几片地打过架,这玩儿起来倒是一出难得的好戏。

  庚武凝着眉宇听,当下便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

  大张应诶,又道:“姐妹两个做贼心虚,经不起吓,再给她点儿甜头哄哄,必然乖乖听由摆布,就不晓得那老东西上不上当。”

  庚武勾唇冷笑:“德寿那老畜生想要香火想疯了,找个大夫使点儿银子,说有,必然就信以为真。只要他当了真,叫那老妒妇中计可就轻而易举。”正说着,已到崇盛商行门口,二人便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雪后初晴,大街上行人往来如梭。对街布告墙上贴着大头画像,两个青壮汉子、一名老汉与丰腴妇人。闹山匪呢,听说把宫中老太后的路都劫了,抢了两车的宝贝跑路。

  啧,脑袋被驴踢,不想混了。小小一群山贼,连皇帝老子的家当也敢抢。

  可不就是,这回抓到要杀头的。听说还虏走一对女人孩子,就不晓得是哪个宫里的娘娘皇子。

  嘶,要真是个娘娘……这艳福,就被杀头也值了。

  一群人挤眉弄眼、哟嘿讪笑,暗自勾想着那销魂画面。

  庚武在阶前听见,脚下步履微滞,回头看,但见并无“乱党”字眼,猜不出铎乾是否真不质疑,还是也闻出了甚么风声,故作轻描淡写引蛇入瓮。

  想了想,又吩咐大张另外放点风声出去,让梅二过得不那么滋润些,怎样也把他梅孝奕bī出来。

  清晨的稀薄阳光打照在他清隽面庞上,那五官jīng致如削,狭长双眸中睇出的却是豺láng狠鸷。本就是为商之人,不是不会玩狠,是没bī到份上。

  大张暗自唏嘘。

  二人踅上会客厅,与拉瓦夫妇签下商契,庚武便独自往宁富胡同里来。

  宁富胡同名副其实,位置处得隐蔽,实则却多是达贵人家的私宅。得宠的大太监们也有,听说还在宅子里豢养男倌女宠,但大伙儿对此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比如陆盏,外面就私传他和梅孝奕。

  因着时辰还早,胡同里住的又都是慵懒主户,高墙窄巷内并无甚么人影。风把人袍摆扑簌轻扬,那步履走得稳健,隔夜落雪尚无人清扫,在脚后留下一地持重。抬头看见一道浅碧色倩影窈窕而出,是素玥,手上提着一钵食盒,静悄悄走着。撞见庚武携风凛凛地从对面走来,不由滞了一滞,清丽眼眸中溢出潋滟,隐隐yù言又止。庚武却不等她,直接掠过她走过去了。

  素玥便落寞下来,立在路中,淡淡道一句:“我试探过了,她和孩子不在他们手上。”

  庚武似乎并未听见,修长双腿继续往前踅步。

  她看着他清伟的背影,那背影已不同于从前,从前是男儿不谙风月,而今却是为人丈夫的固守无qíng。心里便抑不住酸楚难受。她曾经也抱过他,把他的手环在腰上,就在分开前大醉的那个晚上。她以为他应该懂得了的,女人的皮肤和男人的哪里一样。可惜他醒来却把甚么都忘却。

  素玥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又问:“你就这样以为的我吗……你以为我故意害的她?”

  “有必要么?”庚武回头看过来,láng眸里有锐利冷光,且不耐烦。

  他终于回头看她了,但凡触及他女人的,他才肯动容。素玥仰着下颌:“但你从前却不是这样看我。”

  庚武冷冽地勾起唇角,似在听一个笑谈:“是么,那么你认为我从前如何看你?”

  胡同里寂静无声,二人目光对看着,风把女人的碎发拂上眼帘,不知是膈得难受,还是因为什么,她的眼眸里渐渐镀上了水汪,爱与怨与独立人间的孤落。庚武其实是看懂的,但是他不想看得太深。

  素玥的心便因着他的冷绝渐渐沉寂下来,是啊,他从前可不就是这样看自己的么?没有喜爱,只有不耐烦……但那时明明却有责任,不qíng不愿地把自己挂在心上。

  ……还不如一直就在那荒芜的大营里关下去。

  低头看着手上的汤钵,眨了眨眼睛,忽而抬头扯开嘴角笑:“是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我心里以为会有不一样罢。我是故意不等她,但是我没有想过要害她,我还不至于因为嫉妒去害她的命……如果是这样,倒不如把从前的事儿都说给她听。”

  素玥说着就走了,走两步揩了揩眼角,没有回头。

  庚武睇着她清羸的背影,默了默,转身叹道:“她是我娶进门来的女人,为我生儿育女,和这世间所有女人的分量都不一样。不管曾经我与你经历过什么,既然已娶了她,便都不会影响我对她的爱有半分保留。你等不等她是你的自由,我护不护她亦是作为丈夫的责任。那人杀了一个,之后还会有下一个,天下不会因此而变更。你最好早点离开,不要再同那群人掺和,我没有耐心,超过忍耐的天数,别怪我什么话都不留。”

  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记得,他就这样说。素玥想起母亲被扯着头发拖走的画面,擦擦眼睛:“我不要你管。”拐角打了个弯,忽而看不见。

  庚武便径自往前走。大宅门前皑皑白雪一片,有仆从在门前弓身清扫,见庚武面生,便上前拦阻:“嗨~~,这位爷您找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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