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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要在一起_容光【完结】(27)

  镜头无限拉长,将他的影子逶迤一地。

  她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就好像电影忽然卡住了,动弹不得。直到那个小男孩慢慢地抬起头来,她才猛然发现,那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

  那双眉毛微微蹙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愁绪都敛入眉峰之间,恰似远山之黛。眼睛是透亮深沉的,隐隐埋藏着冰川之下的暗流,平静时像是辽阔的大海。

  他朝她微微笑着,哪怕一个字都没有说,嘴角上扬的弧度也让她熟悉得整颗心都融化起来。

  尤可意睁眼,失神良久才伸手按掉chuáng头的闹钟。

  七点半。

  她堪堪睡了两个小时,现在却睡意全无。

  那双眼睛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坐起身来,停顿了片刻,然后以更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进厨房淘米熬粥。

  八点半的时候,尤可意下了通往城北的公jiāo车,沿着巷口往里走,一路走到了那间屋子门口。

  她以为会看见他躺在木chuáng上睡觉的样子,可走到门口时,才发现走廊上的洗手间里有哗哗的水声,于是顿住了脚,往那里走了几步。

  这是最老式的那种楼房,只有四层,卫生间和厨房都在走廊上,和起居室是分开的。

  她从洗手间敞开的门往里看,狭小的空间里站着个男人,穿着件白色t恤,下面是棉质黑色长裤,正对着墙上那面裂了好几道fèng的镜子刮胡子。

  洗手间很陈旧,但好在还算gān净。

  严倾背对她,胡须刚刮到一半。他用的是那种手动剃须刀,刮之前要在脸上抹一层白色的泡沫,像是圣诞老爷爷的白胡子。

  尤可意qíng不自禁弯起了嘴角。

  视线与她在镜子里相碰,严倾的手顿了顿,顶着一下巴白花花的泡沫就开口问她:“你怎么……”

  怎么又来了?

  尤可意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桶,“我熬了粥给你。”

  严倾的视线落在那只白色的保温桶上,停滞片刻,“巷子外面有卖早餐的,你没必要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

  “你受伤了,病人应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比如皮蛋瘦ròu粥。”尤可意仍然维持着笑意。

  严倾却接着之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卖粥的店也有。”

  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尤可意握住保温桶把手的手指紧了紧,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严倾的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看见她局促不安又拼命掩饰的表qíng,又看见她不算厚实的大衣,天这么冷……他重新移开了眼,低声说:“进屋等我。”

  “哦。”尤可意总算松口气,老老实实地转身走了。

  可是进屋之前,她仍然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他,镜子里的他眉目如画,哪怕下巴上满是白色泡沫,却也好看得不可思议。

  他轻轻地沿着下巴刮着,姿态从容不迫,眼神平静温和。

  白色t恤贴在肩胛骨上,有轻微的绷带痕迹,肌ròu紧实而优美。

  她很快收回了视线,指尖微微蜷缩了片刻,发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

  把保温桶搁在写字台上时,尤可意看见了玻璃板下面压着的那些泛huáng的照片。都是些婴儿的照片,旁边的小字写着多少年多少月,孩子几个月大。

  最小的一张是二十天,最大的一张是三个月。

  年幼的严倾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笑容可掬地望着镜头,望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他哪里知道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尤可意沿着玻璃轻轻抚过那些照片,心下一片cháo湿。一想到他从记事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就觉得很难过。

  直到严倾推门而入,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他走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拿过保温桶,然后问她:“你吃过了吗?”

  “吃——”她下意识地想回答他已经吃过了,结果只说出一个字,就陡然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呃,忘了吃。”

  她看上去有点窘迫,双颊微红,像是早chūn枝头不太艳丽的杏花。双眸水亮亮的,似乎随时随地就会被风chuī出层层涟漪。

  严倾有那么片刻的怔忡,但很快挪开了视线,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将粥倒了一半在盖子里。他转身去厨房拿了两把勺子来,然后把桶里剩下的那一半粥递给尤可意,自己端起盖子里的那一半。

  “一起吃吧。”

  他也没有客气,不会扭扭捏捏地说什么“大清早的给我熬粥你辛苦了”,只是安静地坐在木chuáng上,埋头不太斯文地喝粥。

  从尤可意的角度就只看得见他乌黑柔软的发顶,那些短而黑的头发像是墨迹一般蔓延开来,柔软又温和。

  她靠在写字台边,慢慢地喝了一口自己熬的粥……味道还真不算好。皮蛋碎成了一小团一小团的,瘦ròu颗粒太大,一点也不细滑,盐似乎也放多了点,咸咸的。

  可是她看见严倾喝得很认真,天气那么冷,他就穿着件薄薄的t恤,胸前因为刚才洗漱的缘故还沾染了些水渍,变得透明而贴身。

  尤可意问他:“是不是……很难喝?”

  严倾三下五除二搞定了那点粥,抬头再看她的时候,摇了摇头,“很好。”

  她一下子有些说不上话来,好喝不好喝,她自己还不知道吗?可他言简意赅地回答说好喝,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尝到了她的心意,也领了她的好意。

  尤可意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次品咸蛋瘦ròu粥,顺着嗓子流入心底的还有一些暖暖的qíng绪。

  直到严倾把盖子放在写字台上,在她旁边低声说了句:“一会儿我把保温桶洗了,你拿回去,明天不用再来了。”

  最后那一句直接让她停下了喝粥的动作,喉咙一堵。

  抬头再看他时,严倾正目不转睛地低下头来与她对视。

  “尤可意,昨天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我希望你不只是把它们当成一个故事,听完就完,而是认认真真思考过。”

  “我思考过了。”尤可意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我认认真真想了一晚上,唯一睡着的两个小时里也梦见了你。”

  严倾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当即一愣。

  尤可意顿了顿,最终把保温桶抱在怀里,视线停留在地板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只是一时冲动,想不开,所以才……才想和你做朋友。但其实我——”

  “但其实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冲动,还要想不开。”严倾替她补充完整,“我并不了解你目前遇到了什么困难,和父母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我所看见的,是你的室友暂时离开了,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不满意父母对你的严格掌控,所以一心一意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可我不是你追求自由的媒介,我这里没有自由,只有你想象不到的肮脏和混乱。”

  尤可意张着嘴望着他,没能出声。

  “尤可意,我是个混混,是个无业游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威风凛凛的黑道大哥。劫富济贫的事qíng我不做,那是罗宾汉的职责。伸张正义的事qíng也不是我的菜,那是警察的饭碗。我不过就是个喊打喊杀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罢了,你看看清楚。”

  严倾从她怀里拿过那只保温桶,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锐利,声音里却没有什么温度,“看清楚我是谁,看清楚你是在和什么样的人打jiāo道。同qíng不是你任意妄为的借口,我再说一次,希望你认认真真为自己、为你的家人考虑一下,别妄下定论,把我当做什么需要你这样的千金小姐给予温暖和怜悯的可怜人。”

  这番话说得毫不留qíng,像是刀子一样直cha人心。

  尤可意甚至来不及辩驳,就看见严倾从写字台上把保温桶的盖子也拿了起来,转身往厨房走去。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脚下像是生了根,刚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本来是他受了伤,她想帮他清理保温桶的,可是如今……也许用不着她多事了。

  她发现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严倾这个人。

  潜意识里,她总是把他当成雨夜里拯救她的那个大英雄,身披五彩霞光,温柔又神秘,像是童话里了不得的大人物。哪怕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她也不曾把他往坏处想。

  他应该是温柔无声的。

  他应该是窗前落地灯下沉默抽烟的神秘男子。

  他应该出现在任何她需要人帮助却不曾预期过会有人来帮她的时刻。

  而不是现在这样,这样冷漠尖锐,这样伤人。

  她慢慢地走出门去,看见斜对面的那个小隔间里,遍布油渍的老旧厨房,那个男人背对她在水槽前清洗保温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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