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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做,二不羞_临渊鱼儿【上部完结】(41)

  接下来,权铎像是自言自语般,“我记得妈妈走的那天,爸爸也没有哭,他说,因为妈妈不喜欢看到他的眼泪。”

  苏曼画声音模糊地“嗯”了一声,迅速抬手擦去眼泪,可偏偏越擦越多,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女人,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哪有那么多的隐忍和顾忌?

  爸爸对她那么好,在他的灵堂前,她实在没有办法……权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抬起手,手指动作极轻地贴上她脸颊,把那温热而苦涩的泪水掬在手心里,“听话,别哭了,嗯?”

  他的手指微凉,掌心也几乎没有温度,苏曼画轻颤了几下黑长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地点了点头。她怕自己一说话,眼泪就会不听他的话涌出来。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权铎眉目深深地看向前方,“我再陪陪爸爸。”

  “不!”苏曼画固执地摇了摇头,“我留下来陪你!”

  我陪你,陪你守着爸爸,陪他走完这最后一夜。从今以后,他定会在另一个美丽的世界和妈妈重逢,而我们,会将他们深深刻在彼此的记忆里,永不磨灭。

  他的女人,她眼底的坚持,她的心疼、她的悲伤,几乎一览无余,权铎微微抿唇,弧度很浅,几乎看不见,他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好。”

  静寂的夜,月光朗照,清辉袅袅,两人相依偎着跪在地上,投she在地上的影子不知何时合成了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没有声音,没有提醒,苏曼画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猛地清醒了过来。

  刚刚她一直处于恍惚状态,恍然不觉自己又哭了出来,而且还打湿了他肩上的衬衫,其实苏曼画这两天也几乎没合眼,眼皮又重又痛……“老婆,你……”嘶哑的男声突然响起,似乎带了那么一丝异样的感觉,苏曼画心里一紧,又听到他苦涩的声音,“不乖。”

  然后,一滴液体重重地落下来,接着,第二滴……苏曼画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男人便偏头埋入她脖颈间,那热热的呼吸带了一丝湿润,滚烫滚烫的,熨烫着她的肌肤……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世界上,他只想让一个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悲伤、无助,也只有她能抚慰他心中所有的悲痛。

  和权铎xingqíng的内敛不一样的是,权赫的感qíng一直都是外现的,父亲的突然离世,带给了他不小的打击,那个看着他蹒跚学步,教他为人处世的人,从此再不复存在,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一个可以唤作“父亲”的人……这样的现实,终究太残忍!

  他的悲伤早已无处躲藏,权赫怕自己的思绪清醒一分,痛楚也跟着深刻一分,唯有用酒jīng麻痹自己的头脑。

  书房,是他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权赫躺在地上,白皙的脸上布满不自然的cháo红,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堆满了酒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味。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喝的大多是烈酒,这种行为几斤自残,但权赫丝毫不在乎,他又灌下一杯酒,直接把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玻璃片片碎裂,划伤地板。

  听到脚步声,权赫眯着眼抬起头,看清来人,他嘴角带着自嘲的笑,“呵呵,红叶,你来了?”

  说话间忍不住捂着胸口重重咳嗽起来,他感觉喉中的猩甜,满不在乎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咳……红叶,你知道吗?咳咳……”权赫手抵着唇,“我爸爸,他死了。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被权赫唤作“红叶”的女子蹲□,逆着光的缘故,感觉她脸上线条紧绷,看不出真实的qíng绪,只见她轻声开口,“四少爷,夫人让我来看看您,您……”

  “哈哈……”权赫冷笑着甩开她伸过来的手,笑声里似乎含了无数的凉意,“原来如此!如果不是母亲的缘故,你一定不会来吧?”没有得到回应,他自嘲地笑了笑,“对啊,我又怎么能奢望呢?”

  很久之前,他就不做这样的梦了。

  权赫摆了摆手,重新缩回黑暗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语气淡淡,“你出去吧,我没事。”

  “四少爷,”红叶跪了下来,身子往前探了几分,低着头,“逝者已矣,请您节哀……啊!”

  红叶惊叫着“啊”了一声,稍稍变了神色,双手已经被半躺在地上的人紧紧箍住,男人的力气极大,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权赫留意着她脸上的表qíng,手渐渐加大了力气,心中的痛仿佛找到了出口。

  这个曾经以那么可笑和荒谬借口高傲地拒绝了他的爱qíng的女人,他就是要她痛,陪自己一起痛!这样,他的心……会好受很多,很多。

  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苏曼画是在chuáng上醒来的,她摸了摸头,脑中只隐隐记得,零碎的梦里,有人重重地吮吻她的双唇,像是倾诉心底所有的悲痛,又似乎想从她这里获得力量……和发妻林一珊合葬也是权云城的遗愿之一,守灵的第二天,便是下葬的日子。

  大概真的是天若有qíng天亦老吧,这天的天气竟然出奇地晴好。

  蓝天白云,纯净如昨,权家的私人墓园里,却被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笼罩。

  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

  莫玲叶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实在没有太多太深的感qíng,一直以来,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权氏集团总裁夫人”的称号,所以也不觉得太悲伤,何况这一天,她处心积虑,不知道等了多久。

  不过,这样的场合,权家家族中的重要人物都在,于“qíng”于理,她都不应该缺席。

  赵力卓从来没有想到刚参加完女儿的婚礼,又在三天后“顺便”参加了好友权云城的葬礼。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久别重逢,从今以后,竟然是天人永隔。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明明好好的一个人,那天晚上婚宴散后,还意犹未尽地拉着他留下来,谈笑风生,怎么突然就……赵力卓心里颇不是滋味,一方面为好友的离世而深感悲痛,另一方面,又隐隐为自己的女儿担忧,权家的水那么深,以后恐怕……身为一个故友都这般心痛,更遑论已逝之人的骨ròu至亲了,然而,大家纷纷诧异的是,从权铎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一丝的悲伤,是因为这个男人,冷血无qíng,从不知悲伤为何物?还是……根据一些外界的猜测,这个权氏三少自其二哥权铭出车祸不幸离世后,和父亲反目成仇,两人险些断绝父子关系,听权家的佣人说,权铎还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样冷漠的话:“那个人,除了他的死讯,其他的不必跟我多说。”

  这样看来,这对父子之间罅隙很大,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早已痛到深处,却隐忍在心底。

  苏曼画悄然握紧他的手,无形中给予他力量,权铎自然明白妻子的心思,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

  许久未睡的缘故,他眼底有着淡淡的清影,人似乎也清减了几分,看起来有些憔悴,苏曼画心疼不已,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昨天晚上明明说好一起陪他的,可她终究还是因体力不支,失去了意识,连被他抱回房间放到chuáng上都不知道。

  葬礼结束后,律师开始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遗嘱。

  这份遗嘱,宛若一颗炸弹,轰然炸开,没有人欢喜,没有……一个人,连整个葬礼过程中一直弯着嘴角沾沾自喜的莫玲叶,也没有!

  满场死寂,比起刚刚送往生者,气氛更显得肃穆,几乎令人窒息。

  一直沉默的易子郗眸色淡淡地看向前面的女子,不过是一个纤细的身影,一身黑色长裙,那抹黑色,却掩不住她浑身散发出的出水芙蓉般的清新明丽气息,如今又这般……再看看她旁边的男人,心里叹了一声,果真是“美*水”啊!

  不过,易子郗心里很清楚,这个女孩子给他的三哥带来了许多的幸福和快乐,或许她生xing单纯,本该遗世独立、简简单单地活着,却偏偏被卷进了这复杂的世界。

  如果不是真的深爱一个人,一定舍不得,舍不得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沉沦,无边深渊吧?易子郗不知道答案,他唯一遗憾的是,布好的棋局,原本胜券在握,这下,又乱了!

  此时此刻,看向女儿时,赵力卓心底也百感jiāo集,或许真的逃不掉吧?二十二年前,她本富贵等身,没想到如今,这令世人艳羡的一切又重新落到了她头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人渐渐地散了,散到红尘里去,回到柴米油盐里去,世间云水千年,变幻莫测,那孤独的山间,黑色墓碑静静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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