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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1976-2016_绿角马【完结】(7)

  二姐嫌自己傻,gān活太实在吃的又多。别人不gān的脏活累活只要组长分配自己就去gān。二姐就说咱大姐夫的叔可是大队长,咱们都是叫老叔的,有他老人家的面子在,你说不gān组长肯定不敢说别的。可是小贵觉得这样不好,二姐不gān活组长没说什么不是因为老叔,是因为自家两姐妹一个gān的少一个gān的多组长才不说话的,况且每个月结工分的时候二姐和自己的都是一样,二姐从来就没说过什么,照样叫自己傻六,照样嫌自己吃得多。gān活累可不就吃的多,小贵心里其实是委屈的。

  二姐十八岁嫁人,嫁了乡里世代木匠家的大儿子,三年生了两个儿子,二姐夫疼二姐,家里的活儿一点不让二姐gān,下地、gān活、家务一手包,连饭都是婆婆做好端来的。可是人的命真的没法说,二姐怀三儿子时二姐夫一病不起,送到县医院,一查是肺病,痨,没得治,回家后躺了半年就没了。二姐的苦日子开始了,以前连拔糙都叫苦的人,带着三个儿子gān活种地还要忍受婆家的嫌弃,要不是老叔帮衬,二姐夫留下的房子和地都要被婆家要回去。被认定克父的小儿子不让跟爹姓,最终跟了二姐姓。后来有挺多人想要娶二姐,可人家不要孩子,倒是有两个实诚的肯要大的和二的,但是克父的小儿子人家都不要。小儿子婆家不肯认,送回娘家也不可能,二姐一咬牙发誓不嫁了,就守着三个儿子过。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

  这次回来见到二姐小贵差点没认出来,老了那么多,三十不到的人看上去快五十岁的样子。看见自己就掩饰不住的嫉恨和不甘,都没怎么跟自己说话,就是让三个孩子叫了大国一声三姨夫,然后拿着自己送的料子和糖果香烟就走了,连饭都没在娘家吃。

  小贵觉得二姐有理由嫉恨,因为她只要晚半年结婚,招工的名额就是她的了。就差半年时间,马场来人招工。得知消息的老叔第一时间告诉了大姐,大姐连夜到乡里给小贵报了名,那时小贵虚岁才十六,靠着老叔的关系第一批就招上了,知道消息的二姐当时的表qíng小贵一辈子都忘不了:即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又不甘心工作的机会被个傻子得了的纠结的表qíng。最后二姐还说了一句:“内蒙古可冷了,你个傻子到了那儿别冻死了。”

  唉,人啊,路都是自己选的,就该认命。

  小贵这几年主要是帮衬小富,供小富上学,爹那里就是每月两块钱再加点野菜蘑菇gān什么的,还不是每月都寄。从小爹对自己就淡淡的,即不像对大姐的倚重也不像对二姐的喜爱,小富和阿宝都小,爹也不放在心上。这次回来倒是看见爹对阿宝就像当年对二姐,对小富,更多的是小富能读书,盼着她出息。对自己还是那样,爹也觉得自己嫁给大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贵不跟大国说这些。她就是看着大国。

  大国和大姐夫谈论世界名著什么九三年啊皇后的项链啊;大姐夫夸大国说他一个理科生竟然看了那么多书是个做学问的人,将来一定有出息;大姐夫给大国讲他那时候上大学的事qíng,告诉他应该注意点什么;小富天天跑来请教大姐夫三姐夫功课;小贵和大国每天回去一次看爹。

  小贵带了六条飞马两条大前门,这些烟都是在上海办婚礼亲戚送的,大前门给爹一条还有马场特产七十度青稞酒一瓶,大姐二哥二姐还有老叔,一家一条飞马,二嫂小富阿宝是一人一块的确良,又送了二姐两米棉布给孩子做衣服。大姐的两儿一女送的是一套成语字典和两包二两的大白兔奶糖,二哥的一儿一女一人一包大白兔。到白城还要给老哥老嫂一条飞马一块的确良。最后一条飞马和两斤马场当地的水果糖用来招待来往的亲戚朋友,来的人太多,有尝到味儿的,也有什么都没捞着的。

  还有大姐的公婆,小贵偷偷送去了一块的确良和一瓶青稞酒。剩下的那条大前门小贵没拿出来,那是给大国带去学校打点人qíng的。

  那年从上海带的烟还有一包熊猫,是临回来公公塞给大国的,那烟小贵差点没供起来,就场长来家的时候拿出了两根,小贵觉得场长都是哆嗦着抽的。剩下的小贵用蜡封好,怕受cháo或是走了香味儿。

  这次回来小贵想了再三到底没给她爹带两根。她爹好面子,拿了熊猫烟肯定全乡去显,会给大国惹麻烦的。

  在二龙乡待了不到十天,大国就该去学校报到了。到洮南县得半天,县里坐火车到白城还有大半天。大姐借了供销社的拖拉机,大姐夫开着送他们去县里,小富也快开学了,跟着一起。一个乡的人几乎都送出来了,大国在村口给大家伙鞠躬道谢。小贵抱着儿子跟父亲还有兄弟姐妹道别,让儿子给姥爷说再见,小南很乖,特别有礼貌地向姥爷道别。她爹对小南一般,远不及二哥的儿女,小贵不在意,可小南很分亲疏远近,就像这些天哄他最多的是他老姨,他也是对大姨最亲!

  小贵和大国抱着小南坐在拖拉机后座,小富坐在大姐夫旁边。一路上轰隆轰隆,大国伏在小贵耳边小声说:“还是你大姐家住的舒服,自在。

  小贵扑哧一下笑了。这爷俩,还真是一个样儿。

  3、7月底大国放暑假回家,给小贵娘俩带回一块蛋糕一瓶汽水。小贵喝了一口汽水就全给小南了。自己在上海喝过汽水,儿子还没喝过呢。至于蛋糕,掰开了爷俩一人一半,小贵一口没吃。

  大国把一张门门九十以上还有两门满分的成绩单给小贵看,小贵从头看到尾,连白城师院的公章都看了好几遍,拿出相册,把成绩单折好放进去。

  小别胜新婚,大国回来后就窝在家里,带小南做饭打水劈柴运煤还想洗衣服,小贵把他轰开,“做饭就算了,一个大男人洗什么衣服。”

  大国揶揄:“那我在学校不洗衣服了?没结婚之前不洗衣服了?”又要去拿盆。

  小贵推他:“里面可有我的裤衩,你也不嫌晦气。”

  大国逗她:“你不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你。”

  小贵笑得不行,到底不肯让他洗。

  大国在家待了一个月,连续有人来串门。8月底回学校前一天晚上,场长和书记一起上门了。小贵拿出了两根熊猫,就抱着儿子到隔壁家去了,一直等听到领导走了才回家。一回家就看见大国手里拿着一张纸。

  看见她回来,大国把纸递给她看。小贵把已经睡着的儿子安置好,就着油灯看。是场里明年的党员发展计划表,上面有大国的名字。

  小贵不明白,“领导什么意思?”

  大国揽住她的肩:“是好事。那年我就是入党积极分子了,本来去年底就该发展我,可我一考学,场里就犹豫不定,怕给我入了党,毕业了不回场里,这个名额就làng费了。”

  这些小贵知道,“怎么又肯让你入党了?”

  “只要我答应毕业后回马场,他们就让我入党。”

  小贵轻声问:“你怎么想?”她知道大国想回上海,就算不是上海大国也想待在城市里,哪怕是白城子这样的小城市,毕竟是城里人。

  “我已经同意了。”

  “啊?”小贵愣住。大国跟她说了那么多毕业后的设想,有回上海的,有留在白城子的,还有分到长chūn的,还说只要站住了脚跟就给小贵办工作调动,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就一两年的事儿。怎么就短短几个小时,大国就改主意了?“就为了入党?”

  “傻媳妇,怎么可能只为了入党。”大国伸手拧她脸。

  小贵躲开:“那为什么?”

  “领导答应我,只要我肯回来,就把我调到矿区教育处,还有给你提gān,直接助产士。一年!就一年!一年以后你工龄满十五年了就去矿区,总医院!还分房,楼房!就是矿区现在在造的三层楼单元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通自来水,还有仓房和地窖。矿区福利好,年年冬天分猪ròu白菜冻梨,平价煤,集体供暖,而且教师子女入托入学全免费。”大国越说越兴奋,似乎小贵刚才进门看见的那个眉头紧皱的人只是自己的错觉。

  小贵低着头:“那你不去城里了?”

  大国顿了一下,搂紧她:“不去了,守着你和儿子,比什么都qiáng。”

  小贵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嗯,咱们一家子在一起比什么都qiáng。”她的喜悦大于遗憾,为大国的梦想而遗憾。

  隔天大国就走了。

  小南已经很懂事了,看见爸爸走,抱着大国的脖子哭,还是小贵硬把儿子的手掰开大国才上车,大国的眼圈也红了。

  又过了几天,大国毕业后回马场去矿区、小贵到时候就提gān的消息整个场子都知道了,有羡慕小贵的,有觉得大国亏了的,还有一些背后嚼舌头的说三年后的事儿谁知道啊,到时候场里的领导还是不是这些人都不一定呢哪儿就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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