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裁微微垂下眼睫,捏了捏奶茶纸杯。
她没有那么心大,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被人举报“接私活”这件事。
参加阅川年会的宾客就那么多,关系网也不会太复杂,根据那些现场照片的镜头角度,锁定举报人并非是多么困难的事……
但她没有这样做。
当事人越是淡定,就有人越是不淡定。
如今李安安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是谁,不言而喻。
那个节骨眼儿上如果她被停职,财经组的新栏目就会花落别家,成功转组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即便有了答案,庄青裁也只是淡然一笑,示意小姑娘不要胡乱猜测。
李安安并没有会意,反而以为是她还没想明白,继续热心提醒:“你不用猜,肯定是沈老师!连乔敏她们都在说,沈老师这次在年前主动提离职,连年终奖都不要了,是秦台长给到的压力……”
庄青裁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怎么连秦台长都出来了?
当局者迷。
连小马都看不下去了,咂咂嘴,直接甩出标准答案:“还不是因为秦台长不想得罪你老公--我们楠丰电视台的大金主。”
大金主夫人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
周四下午,请休多日的沈序终于来了一趟广电中心。
和民生组的同事们做了简短的告别,他在阵阵惋惜声中回到工位上,闷声不响开始收拾私人物品。
庄青裁今天没有晚间栏目,写完了明天要用的主持词,就开始等待准点下班,窗外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剩她和沈序。
打卡时间到。
沈序抱着纸箱在她身边停下,用指节轻轻叩了下桌面:“财经那边的新栏目什么时候抬上来?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向温太太学习一下……”
庄青裁拎包起身,冲他笑了笑:“但凡你叫我一声‘小庄’,我都信你说的是真的。”
沈序抿笑点头,给的更多:“庄老师。”
曾经的搭档并肩走向电梯间,默契依在--两人都没有提起匿名举报那件事,只当是共事时产生的一点小摩擦。
微不足道。
按下电梯下行键,庄青裁才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
“因为我就没打算接这个活呀。”
“为什么?”沈序敛了笑容,难以置信,“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转组?”
“不瞒你说,我确实没有想过,我只是因为运气好才接触到了温皓白,我不想以后都要借助丈夫的人脉关系来为自己铺路,也不想打入那个圈子。”庄青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自我剖白,“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播报民生新闻,我知道我属于这里。”
是吗。
沈序轻叹一声。
尽管无法理解“徒弟”的喜好,他还是对她表示出认可:“那么,《城市晚六点》以后就交给你了,加油。”
电梯到达楼层。
庄青裁与沈序一前一后走进去,前往相同的目的地。
她接着道:“我会加油的,来年,还有新的战场等着我呢--我向刘主任报了新的选题,我想找机会深入报道一下养老和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
沈序眼中的震惊,不亚于那天得知她与温皓白是夫妻。
缓了半晌,他摇摇头:“你报的那些选题,都不太好深挖……”
“能挖多少,就挖多少。”庄青裁身姿挺拔,语气坚定,“沈老师,我的理想与抱负从一开始就和你的不一样--对我而言,不管是每月两三百块的补助金,还是排队就能领的免费草鸡蛋,只要是能给大家利好的,就是好新闻。”
有人向往登高远眺。
就得有人愿意守住他脚下的梯子。
她愿意当守梯子的人。
电梯停在一楼。
庄青裁没有挪动脚步,不甘心地问:“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走吧?如果再争取一下,说不定可以去做财经组的新栏目呢?”
沈序苦笑:“不是不想留,而是留不住。”
话虽含蓄,庄青裁却能读懂那那句话背后的无奈--看样子,李安安和小马说的没错。
有人给他施压了。
短暂几秒过后,电梯门大开。
沈序先一步走出去,静静在走廊里站定几秒钟:人生中名为“楠丰市广电中心”的旅途,终是到站了。
末了,他转过身。
真心诚意冲庄青裁微微一欠身:“庄老师,后会有期。”
*
说来奇怪。
庄青裁打完卡一路向外走,回味着沈序最后的道别,竟觉得有些悲壮。
再抬眸时,一眼便看见前台大厅一隅熟悉的身影:温皓白出差几日,今晚刚飞回楠丰,许是思妻心切,他连家都没回,拖着行李直接杀来了广电中心。
庄青裁起初是拒绝的。
但那家伙却振振有词:只是接老婆回家而已,算什么刷存在?算什么秀恩爱?
实在拗不过,她只允他等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