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响指，屋内骤然灯火通明，下一秒，手里的蜡烛被她塞进了嘴里，嚼得起劲。
房门就在这时被人从外头撞开，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径直撞了进来，直扎到她面前。
“娘娘，他要死了！！”
祝海月被她吓了一跳，差点没被香烛噎死。
一个身穿殷红衣衫体态略显圆润，唇红齿白的少女忽闪着大眼睛趴在她床边，身后一条黑茸茸的尾巴不断摇晃，兴高采烈地将他人的死讯通报给她。
祝海月的头脑还不灵光，只觉得死个人有什么新鲜的，阴曹地府最不缺的就是死人。看见她身后那条醒目的大黑尾，她“啧”了一声道：“好端端的把尾巴露出来干什么，人不人狗不狗的。”
“有尾巴得劲！”小红高兴得两眼冒光，“娘娘，上头让你去捉程淮清了！”
祝海月腾地一下站起来，“谁？？？”
“程淮清！！！”小红的尾巴摇得更兴奋了些。
“当真？”
“千真万确！馗神特让我来禀报你，就在今夜丑时，令你去将其魂魄捉回地府受审。”小红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自家娘娘生时被此人害死，五十多年了死不瞑目，绝不投胎。如此深仇大恨她早已烂熟于心，此刻更比本主还高兴三分。
祝海月疲乏尽扫，亦是难以自持，“好啊好啊！！终于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五十年啊，你命够长的！！”她掐了一诀，迅速召道：“刑干、罗珦，速速随我同去！”
听得她呼唤，两个身形高大巍峨的鬼差立马现身门外听候差遣。
小红自告奋勇道：“我也去我也去，我要瞧瞧这些年为祸人间的大宦官长得何等模样！”
“不要你去，留下看家。”
踏出门的刹那，祝海月身上的衣物顷刻间变成了暗血色罗裙外披淄纱金丝襌衣。小红发出可怜的哀鸣，只得眼睁睁看着刑干与罗珦跟在祝海月身后遁于一片黑暗之中。
……
京城，夜色凄凄。
三声铜锣响，捅破四周俱寂，昏昏欲睡的打更人拖着尾音喊着：“平~安~无~事~”
更夫打了个哈欠，眼见又行到了这城中之耻的地界，他趁着半夜无人解开裤带便冲着丈七许的灰墙上边骂边小解：“狗阉人，不得好死！”
完事，甚至不忘再吐上一泡浓痰。
此墙圈住的不是别处，正是当朝阉党之首程淮清的外宅，里头之恢弘自不必说，仅这最外头的墙砖，相传都是与宫里用的为同一批。
泰贞初年，先帝中道崩阻，太子继位改国号为颐德，同年程淮清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此后五十余载其权倾朝野，恶贯满盈。
颐德三年，为除党争异己其以通敌卖国之罪构陷平阳将军祝海月，致其受难。同年，程淮清顶着清除叛党余孽之由大量搜刮民脂民膏，于闹市建此府邸。
此后，墙外，百姓怨声载道；墙内，纸醉金迷罪恶腌臜堆积。
“三更天了……”森严的灰墙之内，一间暗屋之中传来有些呆傻的男子声气，只是音色幽幽空洞。
“阿妤来了！！”他突如其来喊道。
一惊一乍好不吓人，引得屋中另一个声音不满，亦是男子，其音同样空洞，只语调听着比他高昂清醒，“阿妤、阿妤，天天喊，你不嫌烦我都烦！”
呆傻声强辩：“不是啊，这次阿妤真的来了，她来接我了！”
高昂声不屑：“都死了五十年了，就算真来，你敢见？！”
“来了……来了……她来了……”
朱门之外，忽然刮起狂风，地底冒出一团火焰，焰火越来越大，下一瞬，祝海月与刑干罗珦立于其中，而后火焰散去，风力平息。
刑干“啧”了一声，道：“这些年我可来了不少回，只可惜墙内有阵法，一次都没进去过！”
罗珦却语重心长地唤了声：“娘娘……”
祝海月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大宅，刑干向前几步贴近府门，感知不到障碍后方道：“里头的阵法弱了许多，拦不住咱们了。”
终于祝海月似是下定了决心，迈步穿门而入，二人紧随其后。
深宅之中，隐隐透着家主命不久矣的死气。
饶是主屋一片灯火通明，可屋内下人们手脚凌乱的动静，小丫鬟不断跑出跑进的脚步，皆预示着非同寻常。
屋内有年轻且尖利犹如掐着嗓子说话的男子在怨毒地骂着笨拙的下人，“喂个药都喂不好，待会全给我乱棍打死！”
祝海月朝着屋内扬了扬下巴，罗珦即刻领命，登堂入室，众目睽睽之下犹入无人之境。
终于能与他对峙一二了，这一天她等了五十年。
但半晌后仍不见罗珦出来，祝海月逐渐焦躁，刑干瞧出她不悦，忙道：“我去瞧瞧。”
祝海月点了个头，片刻后却见二人空手而出，祝海月皱了眉头，“为何空手而出？冥簿要他三更死，还不速速将他的魂魄拖出来带走！”
二人对视一眼，刑干方才开口说：“娘娘，里头之人非程淮清正身，其神魂与冥簿不符，我等拖不出来。”
“说的什么痴话！”祝海月不耐烦地冲了进去，只见亮如白昼的屋内丫鬟太监们如履薄冰，端药的、抬盆的、跪着的、立着的，透过这群人，最里头的床帐中，一具躺着的身躯不断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