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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_折火一夏【完结+番外】(4)

  吃完晚饭后,就没有事qíng做。今天本来应该住在镇长家里,然而他家来了贵客,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只在房子外面游dàng。那晚的月亮慢慢爬上天,很薄很细,像一瓣梨花。有两三点萤火虫扑在糙丛中。夜里风寒,山中的冷意更是穿透脊背。我游dàng了不知多久,抱着肩在一块山岗上坐下来。不久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杜绾。”

  我吓了一跳,猛然回头。顾衍之站在不远处,刚才那件风衣已经被他穿在身上,里面的衬衫依然是浅色。我仔细眯了眯眼,觉得他应当换了一件,因为如今的衬衫衣襟上分明是gān净得一丝不苟的。

  他看看天色,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去。然后笑着向我招招手:“又发的什么呆?过来。”

  我仰头看着他。他本来就很高,那时候的我只及他胸前不到。此时背着最后一丝晚霞,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可我还是有点讨厌他,于是说:“我才不过去呢。”

  顾衍之微微一挑眉,像是笑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然后他开始解开风衣的扣子,动作不紧不慢。我往旁边退一步,很警觉:“你要做什么?”

  他似乎觉得好笑,半停下来,反问我:“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我说:“我跟你讲啊,你不要过来。”

  “过去了你要怎么办?”

  我恶狠狠地说:“那就往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房里塞蚊子!”

  他又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风衣已经被他脱下拎在手里。我警惕地瞪着他,不久见他双手一展,风衣眨眼间披在了我身上。

  肩膀顿时暖和许多。听他在一边笑着说:“还要不要把我喂蚊子?”

  我又一次被他弄得满脸通红。只希望天黑,他能够看不清楚。不久听他随口问道:“你读几年级了?”

  “……三年级。”我恶声恶气,“gān嘛?”

  “喜欢读书吗?”

  “……喜欢。gān嘛?”

  他仍是不以为忤的样子:“那喜欢学数学还是语文呢?”

  他这样不咸不淡地问了我许多问题。从读书开始,后面还问到了我的母亲,母亲是哪里的人,以及我这些年的生活。这要是一对成年男女的对话,都可以怀疑是相亲现场了。可那时候的qíng景分明是月黑风高,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堪称是陌生人的一男一女坐在荒无人烟的山岗上,未成年的女孩瘦瘦小小,成年的男子主动搭讪,还出奇地耐心温和,渐渐就让我想起有大人提起过的多年以前的什么女童碎尸案件。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声音都变得凉森森的:“你问这么多想做什么?”

  顾衍之像是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听罢,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翻了翻,摸出几颗糖果来,然后手心递在我面前,心平气和问:“吃糖么?”

  我:“……”

  我看着他的糖果,在威武不能屈和自尊算毛线之间天人jiāo战。刚才的问题早忘在脑后面。憋了很久,终于把视线从糖果移回到他的脸上,正要面无表qíng地说一句“我才不吃呢”,顾衍之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伸手在另一个口袋里翻了翻,然后摸出来,一起递在我面前:“还是想吃巧克力?”

  我:“……”

  对峙一分钟后,我面无表qíng地,矜持地伸出手,然后迅速拿走了他手上的一颗巧克力。

  我知道它的美味。并且念念不忘。在那之前,只吃过半粒。还是辗转来自孙胖子那里。

  剥开箔纸塞进嘴里,可可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浓醇甜蜜。吃完后顾衍之问我味道如何,我挑着下巴,拿一副勉qiáng接受的语气:“……还行吧。”

  他笑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像在讲一个置身事外的故事:“杜绾,你想不想跟着我去大山的外面?”

  ☆、第三章、 时间是最好的毒药(三)

  我在十一岁那年,离开中国西部的渺渺远山,和顾衍之一起去了T城。有时候给燕燕写信说我的事qíng,然而忙起来不免忘记。但每年的暮chūn时候,一定会雷打不动地回来一趟给父亲扫墓。

  我一直笃信,父亲即使已经离开,也仍然是记挂着我的。

  他在生前曾向我保证,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我想念他,他总会赶来陪在我身边。慢慢他离开我的岁月越来越长,长得很多记忆都被时间抚上了一层旧huáng色,可是他在我四岁那年chūn节时同我说的这句话,包括他说这话时的音容笑貌,我却一直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父亲给人一种错觉,像是他真的一直都在。还有温和得像cháo水一样的庇佑。不管是生前,还是在身后。我在震后成为孤儿,却仍然可以吃穿无忧,我清楚地明白那是因为什么。就连我离开大山,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也是源于父亲的荫蔽。

  我从来没有试着探索过,父亲支教以前的生活。我曾经绝少提起,我也无从打探。我从有记忆起,他就一直清贫而且忙碌。忙着医治村民,忙着教书育人。我多年耳濡目染看他给村民抓糙药,我自己都快成小半个大夫。他还不断地鼓励人们走出大山,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挨家挨户地写chūn联。在一些时候,镇上的人需要他甚至大过需要镇长。毕竟镇长轮流坐庄,可是杜思成,却别无分号,独此一家。然而同时他也没有忽略过我和母亲。我的成长,学习,玩耍,母亲的做饭,洗衣,收割牧糙,他从没有内外之分,全都乐于参与。他好像不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在那晚的顾衍之口中,他简直是另外一个人:“你的父亲杜思成可以算是我的长辈。我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他以前生活在T城,有个亲生兄长,正好是我的姑父。他为人很坦率,也比其他人都看得开,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活得很jīng彩……”

  我打断他:“什么叫比其他人看得开,活得很jīng彩?”

  顾衍之说:“就是比一些人看得开,生活很多姿多彩的意思。”

  “……”

  我想那时我的表qíng可以很明显地透露出我没能领会jīng要,然而顾衍之并没有要继续解读的意思,他接着说下去:“你父亲后来因为一些事,和兄长生了嫌隙。你父亲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去世后,你父亲离开T城,从此没有再回去。后来有人说在寺庙里见过他,赶过去找的时候,寺中住持又说他已经离开。离开的原因让以前认识他的人都很吃惊。因为你父亲是出家后又还了俗。出家已经很出人意料,还俗的原因就更奇怪,你父亲说,剃发受戒只能超度自己,救赎他人才是大爱。从此再也没有听说有谁找到过他。直到今天我才在这里知道他的下落。”

  我托着脸愣愣地看他半晌,觉得不可相信。像是有一个古朴尘封的盒子被突然打开,里面徐徐飞出了奇幻异常的云彩。云彩的cao纵者在我身边接着说:“你父亲是不是很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山水和小猫。他以前对工笔很有一套,小时候还教过我。而且以前你父亲在T城的时候,拿这一招取悦女孩子取悦得很好。整个T城的女孩子都希望能跟他约会,还有人传言说谁要是能得到你父亲亲手赠的五幅工笔,那就代表你父亲想娶她。可惜你父亲向来片叶不沾身,一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女孩子得到他亲手送的哪怕一幅画。”

  我终于渐渐懂了那句“比别人看得开还活得很jīng彩”的真正意思,一下子横眉怒目:“你分明在骗人!我父亲怎么可能这样,这样风流!”

  顾衍之唇边有点笑容:“好聪明的小丫头,这样快就懂了?”

  “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那你父亲以前喜欢画画吗?”

  “不喜欢!”

  顾衍之对着眼前空茫茫黑黢黢的夜幕,悠然道:“说谎的小孩会被夜里出来捕猎的láng吃掉。”

  我说:“……”

  这一带的山区真的有láng,还有狗熊。我邻家的婶婶去年上山放牧,还捡过梅花鹿角。虽然村寨附近不一定有,然而说不害怕那是假话,事实上我不但害怕,甚至还非常害怕,连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好半晌才qiáng自镇定:“喜,喜欢那又怎样?他有时候空闲下来,确实喜欢在家里画几张画,那,那又怎样!那也不能就说我父亲是那样,那样的人!”

  顾衍之轻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很好听,合拍在沙沙的夜风里,我在片刻里突然就觉得不再那么害怕。接着他挨近了我一些,手臂隔着风衣,捞紧我的肩膀。

  我瞪着他:“你想gān嘛!”

  他淡淡地说:“我觉得有个小孩好像挺怕黑。刚才听声音都快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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