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狐色_折火一夏【完结+番外】(47)

  而今天我等了许久,几乎要被他的手指哄得再度睡过去,也没能等到他的怀抱。

  我只得慢慢地极不qíng愿地睁开眼,喊了一声:“秦敛。”

  秦敛的动作在我的声音响起来时停下,我看着他收回手,从塌边站起来,身姿稍有清减,然而目光沉黑依旧,神qíng敛了往日笑容,直直看着我,不发一言。

  过了半晌,灯花噼啪一声打破死寂,他终于缓缓开口:“找我什么事?”

  我说:“你要娶赵佑仪了?”

  他说:“是。”

  我说:“后天?”

  他说:“后天。”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呢?”

  他微微别开眼,没有说话。

  我又问:“永安殿修好了没有呢?”

  他说:“修好了。”

  我说:“是要让赵佑仪住进去吗?”

  他说:“不是。那座宫殿只是你的。”

  第 二十九 章

  、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平静,望着我的眼中黑色如墨。我看着他,心突然像是锦瑟丝弦一般剧烈弹了一下,张口时语气难以抑制地带了哽咽:“秦敛,我不想你娶赵佑仪。”

  临近暮色时分,房间中尽是昏huáng。窗外有冷风呼啸,炉火旺盛的屋中仿佛乍然冰凉。

  我抬头看屋顶的雕梁画栋,涩声问:“怎么样你才能不娶赵佑仪?”

  秦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玉陀,当年在苏国,你恨不恨我?”

  恨这个字,区区几笔,要想雕刻在心头,却没那么容易。

  我想我真的是除了容颜之外一无是处,就算当年在苏国知晓那仅剩三年光yīn,我只怨过命运,怪过天意,却不曾想过秦敛才是个中始作俑者。

  我心软,懦弱,连恨意都无法凝聚。这样一个苏国公主,真是一无是处。

  我说:“那你呢,你当初喂毒给我,有没有后悔过?”

  他看着我,轻轻地道:“我悔不当初。”

  这便够了罢。

  我自从见到秦敛后,向上苍祈求过许多东西。秦敛离开苏国都城时我希望能再见到他,后来云郁真的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便希望能尽快嫁给他,再后来来到南朝,我在国宴上与秦敛重逢,又希望我们能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所求过多,越来越飘渺不切实际。许是老天终究不耐,于是将一切愿望一并收回。

  如今国境bī迫,我和秦敛真正陌路,我不敢再索求太多,只祈求今晚他能对我稍微保留几分真话和良心,尽管明日祸福难定,今晚他说他悔不当初,那么我接下去的决定也就不会后悔。

  我微微闭眼,道:“刚才你还没来,我在想,不算苏国那段时间,我和你相处总共才七个月。再刨去中间你领兵边疆和会见群臣批改奏折等等的时间,假如我睡着之后无知无识的时候也不算,还有冷战那几天也不算,那我和你真正在一起,只不过短短几天光yīn。”

  我如今看着他的目光想必十分贪婪,几乎要将他的每分每毫都记在心上:“我很后悔,我们那几天为什么要冷战呢?明知道会有今天,那时候竟然还有闲qíng闲心去冷战。”

  我现在想,我当初就应该像小白跟在我脚边一样跟在秦敛脚边寸步不离,他入睡时我也入睡,他起chuáng时我也起chuáng,他写字时我就磨墨,他吃饭时我便舀汤,就算粘得再烦人,也总好过如今的回忆屈指可数,瘦骨嶙峋。

  他的眼睛背着烛火,依然是难以描摹的深邃暗沉的黑。秦敛微微动唇,忽然伸手揽住了我。

  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耳中传来他极艰难吐出的两个字:“玉陀。”

  我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嘴唇也抖动得有些说不出话,半晌才断断续续开口:“你是南朝的国君,我是苏国的公主。可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他说:“我知道。”

  我说:“我一直很想杀了你,可我一直下不去手。”

  他说:“我知道。”

  我被他抱着,紧得不留fèng隙,伏在他的肩膀上看窗外,几乎不想动。待万里霞光也敛去,房间中摇曳的烛光渐渐显现,我才轻轻推开他,说:“秦敛,我倒杯茶给你喝好不好?”

  他的后背猛然一凛,望向我的眼神愈发黝黑。过了半晌,直等到房间中一盏蜡烛“啪”地一声熄灭,他才开口,只一个字:“好。”

  我很快把两杯茶端了来,用杯盖掩了,平平整整放在榻上的小桌上。

  我说:“这两杯茶,一杯里面是碧螺chūn,一杯里面是魂醉。魂醉为宫廷百毒之首,世间无解,相信陛下早已耳闻。我想让陛下先选一杯,剩下那杯便是我的。你我共饮,陛下五成生还,五成命丧huáng泉。当然,陛下也可以不选,我自己将这两杯都饮了,今日之后,世间再无苏熙,苏国南朝之乱,再与苏熙无关。”

  烛光黯淡,映得房中人影幢幢。我没有看那茶杯,只望着秦敛。看着他扫了那茶杯两眼,定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目光卓然地看向我。

  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然而这一刻我笃定我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他必定在想,我实在是粗心大意,右手方向的那盏茶杯,杯沿上竟还留着一丁点魂醉白色粉末的遗迹。

  我也表现得仿佛真是粗心大意。

  只是这样来选,就变得不公平。然而对于我来说,这样却才是真正的合乎实际。

  我不曾指望过秦敛肯去选一杯毒茶真的饮下去。

  苏姿曾说,嫁给一国之君是最悲哀的事qíng。嫁给昏君,就会被指着脊梁骨骂,被说成是妲己再世,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嫁给明君,就算你是中宫独宠,你还是要等着他批改奏折召见群臣,江山为重,不可替代,更遑论以一介女子之流。嫁给一国之君,不论皇后还是妃嫔,总要将对夫君的要求降到最低,才能活得下去。

  如今,秦敛肯真的为我提出的两个选择犹豫,已经符合了我的预期。

  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已经过了许久。茶水由温烫转至温热再至寒凉,我终于等到秦敛伸手去拿茶杯。

  他去拿的是左手的那一盏。

  我扶住桌沿,跟着去取了剩下的那盏。

  他把茶杯搁到嘴边,一时没有喝。

  我一饮而尽。

  屋中一片寂寥,只听得到远远的打更声音。

  下一刻,秦敛手中的茶杯跌落,在桌脚摔得粉碎。他却像是无暇理会,只仓促却紧紧抱住了我。

  魂醉发作,时间不短不长,恰恰刚够燃完一炷香。期间无苦无痛,唯脸上会渐渐现出酒后的醉红,等到那淡淡的红色蔓延到耳根脖颈,人将猝然死亡。

  我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太短,几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脸上犹如火烧,大概是毒茶开始起效。我想了想,费力挣脱出一丝间隙,从怀中摸出一块绣布,白色的底布,枕皮大小,上面的鸳鸯已经绣完,荷花只有轮廓,huáng色花蕊的丝线还未补上。

  我递到他的手上,说:“听说按照南朝风俗,赵佑仪嫁进宫中,我是要以绣品为礼的。虽然我手法拙劣,难登大雅之堂,但礼总是要送的。只可惜时间太短,我又做得慢,只来得及绣了一个枕面,但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话刚说完,我忽然感觉到耳后一热,然后是一片cháo湿。

  我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地试探开口:“你是哭了么?”

  我想扭头去看,他却将我抱得更紧,并且按住我的脑勺,让我连头都无法转动。我被搂得呼吸都困难,耳畔忽然响起秦敛的声音,低沉更胜往常,仿佛是在qiáng自压抑哭声的模样:“苏熙,苏熙。”

  他说得急促,且越来越快:“你不要这样。我不杀你,也不娶赵佑仪,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你回来。”

  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重复又重复。

  我从未见过秦敛这般张皇无措的模样。就算上一次我在苏国被他下毒,他也是一片云淡风轻的。他总是沉稳淡然丰神俊秀,锱铢计较从无差错,古井无波运筹帷幄,想到几年前在苏国听评书,开篇便是一句“如今天下七分,群雄逐鹿,能人辈出,唯苏启秦敛称得上公子二字”,可如今他抱着我的手臂却在发抖,他的手指抚摸到我的后颈,我只觉得仿佛和雪花一样的冰凉。

  我突然觉得心口的酸意仿佛烟花爆破一般膨胀开来,炸得五脏六腑全部移位,搅得内里天翻地覆,绵延不断生生地疼。

  难道说,太医骗我,魂醉的功效不止在于面部,它还会像是鹤顶红那样让人临死都痛苦不堪么?

  我的脸颊越来越热,且那热度已经从指甲大小蔓延到手心大小。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古代言情 折火一夏 虐文 先婚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