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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101)

  柳拂衣呆了呆,旋即便笑了。

  “小苏,你去了神仙谷那么久,竟然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拿到?”他的话音温柔,“你把地图给了他们,那我要的几本册子,你也该给我,才叫礼尚往来吧?”

  “什么?”苏寂皱眉,望向阎摩罗,“那几本册子,你没拿到?”

  阎摩罗道:“公子,顾姑娘早已将名册案报取走了,公子不知道?”

  柳拂衣突然将轮椅扶手抓紧了。紧得那修长的手指关节上都泛出了青白。

  “幽儿不会背叛我。”他低声。

  阎摩罗看了看遍身láng藉的苏寂,心头一恸,朝柳拂衣跪下,“公子!顾姑娘有意藏匿qíng报诬陷小苏,还将小苏打入厉鬼狱折磨成这样,纵无公害亦挟私怨,求公子明察!”

  苏寂蓦地冷笑了一下。

  “阎摩罗,”她的声音很冷,许是因为受过伤,而显得格外地幽然,“站起来。”

  阎摩罗没有动。

  柳拂衣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凝视着她。

  苏寂道:“阎摩罗,你没有错,不用对他下跪。”

  阎摩罗道:“下属跪拜尊主,本是天经地义。”

  苏寂道:“明晚过后,他便不再是尊主了。”

  阎摩罗道:“尊主便是尊主,纵然身死人灭,也是尊主。”

  苏寂道:“他不会死,也不会灭。他只是禽shòu,不是尊主。”

  阎摩罗忽然抬起头来,他没有表qíng,那目光却似自带了笑,“小苏,原来你直到今日才知道,沧海宫中,全是修罗禽shòu?”

  柳拂衣微微叹了口气。

  苏寂的心跳蓦地停了一拍。

  她等待着他对她的宣判,然而他却侧头对阎摩罗道:“烦请暂避片刻,我有些话要与她单独说。”

  阎摩罗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这样的眼光很不礼貌,然而柳拂衣却也没有说话,只耐心地等待阎摩罗退下。

  阎摩罗退下了,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那一盏昏昏的油灯,凝了半室的光华,几乎照不到苏寂的脸上。柳拂衣轻推着轮椅上前,手掌温柔地拂开她的乱发,显现出那一张清丽的面容。受了无数挫折与创伤,此刻的她依然很清醒,清醒而带着决绝的恨,透亮的双目如刀剑,直直地指向他。

  他的表qíng忽而一软。

  那样柔软的表qíng,不同于他惯常的带刺的温柔,竟仿佛一丁点防备都没有了,令她有些恐惧。

  一只始终以背脊示人的刺猬,突然袒露出了它柔软的小腹,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求生,一是在求死。

  她分不清楚,柳拂衣属于哪一种。

  他看到她微微恐惧的神色,了然地一笑。

  这世上的人,大多是怕他的。

  “你方才也听见了,”他柔声说,“明晚,你好生待在此处,不可越狱。”

  这话有三分好笑,却无人笑。他的眼波柔如chūn水,他的容颜丽如chūn华,他轻轻朝她探过身,对她温和地说道:“小苏,你是个幸福的人,你知道么?”

  她不知道。

  她的表qíng里很明确地传达出她的疑惑,和疑惑背后的痛苦。

  她就那样疑惑而痛苦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有些事qíng我必须现在告诉你。”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好似在排遣什么莫名的qíng绪。“……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的猜想没有错,”他哑声道,“是孤竹君安排了一切,cao纵了一切。起初,我以为沧海宫是他借以杀人的刀;后来,我以为沧海宫是他视为臂助的盟友;现在,我才发现……沧海宫,根本就是他的目标。

  “这是一场盛大的局,所有人,都押下了自己全部的身家xing命。孤竹君要覆灭沧海宫,桓九铃要报杀子之恨,赵无谋要杀我,四大世家要报灭门之仇……所以他们走到了一起。但是有一个人,不在其中。

  “那个人,就是……萧遗。”

  听到萧遗的名字,苏寂枯涸的眸中似乎陡然有火光一粲。柳拂衣自然注意到了,但他很安静地忽略了过去。

  “小苏,他很爱你。”柳拂衣闭了闭眼,沙哑的声音过去听来是从容优雅,此刻听来却全是落寞,“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我不敢、不愿、不能承受的。小苏……你要相信他。”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突兀,一句比一句断裂。她没有说话,沉默地咬紧了嘴唇,直将gān裂的唇咬出了血色。她本是垂首披发,表qíng莫辨,此刻却铮然落下了一滴泪,在无边暗夜里划出一道清晰的直线,如孤独的雨点打落在他的膝上。

  他突然慌乱了,上前捧起她的脸。她的脸脏乱不堪,额角还有破相的伤痕,然而灯火映照之下,那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却亮得如鬼魅一般,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攫紧他的心脏。

  “我曾经……曾经问他,”她低低地说,话音里带了哽咽,“我问他,吃斋念佛,是不是真的可以度一切苦厄?他说,心诚则灵。”

  柳拂衣捧着她的脸,她的气息默默地湿润了他的掌心,令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哭泣着说:“我从那时候起,就相信了他……”

  他突然吻上她的脸颊。

  一滴滴泪水沾惹唇瓣,是咸而发苦的味道。她有些惊急地偏过头,他便不小心含进了她的发丝。他一点点又退缩了回去,终于,退缩回那一方轮椅,她赐他的痛苦与耻rǔ的证明,或许会随他到死的,那一方轮椅。

  她没有回过头,没有去看他刹那破碎的表qíng。

  他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不要哭。”他说,“我与萧遗,用尽全力,只是为了保住你的笑容,你知道么?”

  说完,他也没有再看她是不是又落了泪,便径自拿过油灯,转身离去。

  光明随着车轮声渐渐远去,远成了她无法追及的一点幽芒。她再度陷于无法自拔的眠梦之中。

  这一次,她梦见,那光明又回到了她身边。

  那个熟悉的雪白人影提着油灯走来,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拍醒了她。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只看见灯光衬映的他gān净利落的侧脸,像笼着佛光的宝相。

  然而她问出的却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弃儿呢?”

  弃儿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她却好像很急于求索这一个答案,紧张地盯着他微启的双唇——

  “他很好。”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之中又含着淡淡的悬心,他好像在担忧她,“倒是你,怎么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连个小孩都不如。”

  她傻兮兮地笑了,“我以为你死了嘛。”

  他却正色:“我如死了,难道你便不要好好活了?”

  她继续赖皮:“你如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立刻跟着你去,说不定还能在huáng泉路上追上你。”又有些犯难地想了想,“不过还是要等到弃儿成人再去,也许……也许投胎的时候才能追上吧。”

  他听得哭笑不得,身体里好似有一股暖流横冲直撞,竟闹得他愀然地心痛了。他忽然伸手为她捋了捋凌乱的发,片刻之间,竟将她血污的长发都整理得gāngān净净,盘成了一个优雅的雾影髻。

  “采萧,”他哑着声音说道,“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有相思否

  一主一从,沉默地回到了长秋苑中。柳拂衣进入房间,阎摩罗便要离去,彼却又开口了:“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

  阎摩罗慢慢回过身,“属下愚钝,自然不能理解公子良苦用心。”

  柳拂衣微微一笑,笑容柔和如月,“明晚将有一场恶战,而厉鬼狱是最安全的地方。”

  阎摩罗全身一震,“恶战?”

  柳拂衣温和地点头,“不错,关乎沧海宫生死存亡的恶战。”

  阎摩罗其实并不能想象。他如这宫中的大部分人一样,视公子为神只;一个有神亲临的地方,怎么会落败呢?不管有多少凶恶的敌人、多少危险的埋伏,他都盲目地相信着公子的qiáng大。

  柳拂衣好像能看穿他的表qíng,又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声很好听,然而带动肺气,却又是一阵咳嗽。阎摩罗听得皱眉,连忙上前查看,柳拂衣却颇无赖地朝他摊开手。

  掌心里是一摊鲜血。

  柳拂衣朝他微笑,双眼璀璨,恰和苏寂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看,人都是会死的。”他笑着对他说,“沧海宫,也总会有灭亡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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