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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65)

  阎摩罗动作一顿,旋而,站直了身,低头望定她。

  “大约等你病好了罢。”他说。

  她笑了,这一笑倒是全无机心,光华灿烂得晃乱他的眼,“阎摩罗,你明知道我没病。”

  阎摩罗叹了口气,她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突兀的裂痕。

  “阎摩罗,”她低声道,“我知道他对你用了刑。”

  阎摩罗面容僵住,手足刹那冰凉。

  苏寂的声音愈加低了下去,“我大约能猜到他对你用了何刑……你的声音越来越尖,你走路的姿势……”

  阎摩罗已经摔门而出。

  她咬住下唇,眸光黯淡。

  是谁说江湖儿女策马红尘快意恩仇?

  其实她在茫茫江湖之上所能感受到的,却只有无穷尽的妥协与忍耐而已。

  如此而已。

  长秋苑中,疏影横斜,临水huáng昏,微雪沾尘。

  那轮椅上的碧衣人影便伏在小亭阑gān之旁,静静望着冰封的池水,水底隐隐还有波光流动。

  “公子。”阎摩罗顿了顿,声音愈加放得谦卑,“小苏的病已大好了。”

  柳拂衣懒懒地回过头来,细长眉眼微微眯起,那优雅jīng致的神态像极了苏寂——不,应该说苏寂像他。

  他过去竟没发现,小苏和公子这么像。

  柳拂衣眸光潋滟,在阎摩罗身上转过一圈,最后却着意落在了一个尴尬的地方。

  阎摩罗清咳两声。

  柳拂衣微微一笑,移开目光,“如此,我便去看看她。”

  琉璃盏晶莹澄透,盛了几片葡萄柚,微红的果ròu如少女淡绯色的脸颊,直是秀色可餐。柳拂衣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一瓣,对苏寂微笑道:“张嘴。”

  苏寂记得阎摩罗的嘱咐,乖乖地张了嘴。

  柚子落入她口中,她轻轻咀嚼,有些苦涩,但她不敢说。

  柳拂衣笑意愈深,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脸,柔声道:“小苏啊小苏,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将你盼回来。”

  苏寂很想冷笑,却不能。

  她要出去,虽然她明明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去。

  柳拂衣轻轻地道:“说来也是机缘,若不是阎摩罗发现得及时,你恐怕已经被《既明谱》害得走火入魔而死了。”

  《既明谱》。

  他终于把这三个字摊在台面上来与她谈判了。

  既是谈判,必有条件,既有条件,必有可能。

  心中有了希望,苏寂终于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

  柳拂衣的笑容温柔如chūn月,在这寒冷雪天中缓缓生发出令人眷恋的暖意。“你为何从来不问我,《既明谱》到底是何物?”

  苏寂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表qíng,就像一只黑豹面对猎物的表qíng。他不仅要赢,他还要赢得优雅,赢得万无一失。

  他一向都能赢。

  他将手探入她怀中,轻轻覆着她的手贴在她怀抱的手炉上,“小苏,《既明谱》其实是你父母的遗物,早晚都要归你的。”

  苏寂的震惊,并不是因为他这句话。

  而是因为他这句话所激起的她的联想。

  她想到了神仙谷的地牢。

  如果《既明谱》是她父母的遗物,那地牢中的被套,又该作何解释?

  “我行无常,生必有尽。来生来世,再做夫妻。”

  一行字如石火流光般闪烁掠过她脑海,她猛然惊省——

  那是母亲的字迹!

  柳拂衣的声音愈加温柔,温柔得如一种深沉的蛊惑。

  “小苏,你知道,我与血燕子夫妇乃是忘年之jiāo。他们在漠北不慎遇险,临终之际,便将《既明谱》与他们的独生女儿都托付予我——”

  “公子。”苏寂突然道,“我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柳拂衣微微一怔。“你……你不知道?”

  苏寂看着他,“你不曾说过,我怎么知道?”

  柳拂衣蹙眉,“你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故事满大街都是,你竟然不知道?”

  苏寂道:“我无qíng无义寡廉鲜耻,爹娘怎么死的我从来就不关心,今天也不过随口一问,你爱说便说,不说拉倒。”

  柳拂衣静了。

  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小苏。”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如同回忆与幻梦。

  “小苏,你又在与我置气了。”他轻声说。

  苏寂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孤高的侧影。

  柳拂衣便望着那侧影,仿佛自己也陷入了极寒冷的回忆,声音变得低哑了几分:“我在漠北遇见血燕子时,苏大侠已经伤重垂死,苏夫人对我嘱托过后,便带着苏大侠连夜离开。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能回苏门去救你,差点晚了——其实,就是晚了。”

  苏寂不言不动,仿佛没有了知觉。

  “我只来得及救出你一个。”柳拂衣低声道,“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血燕子有嘱托,苏门如何,我根本不放在心上……第二天,我便听闻血燕子二人俱死在了漠北,而苏门上下皆遭血洗。”

  “你可知道是谁做的?”苏寂的声音很冷静。

  柳拂衣停了片刻,低低地道:“我不知道,但我一直在查。”

  苏寂终于冷笑出声,表qíng带着露骨的讥刺。

  柳拂衣微微愕然地看着她。

  这样的愕然,在他俊秀的脸上实在不多见。

  “难道不是沧海宫?”

  带着那一抹残艳的冷笑,她缓慢地、清凌凌地开口。

  这一次,柳拂衣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方慢慢地道:“为何?”

  就像在与她研究讨论一样。

  她微微扬眉,“其实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神仙谷。但是你,却出现在每一个关键的时刻、每一个关键的地方。这还不足够说明什么吗?”

  柳拂衣笑了,“小苏,你真聪明。”

  就像一位和蔼的老师在夸奖自己的学生,又像一位痴qíng的男子在夸奖自己的qíng人。

  苏寂的嘴角也浮起与他相似的胜利一般的微笑,“是公子教得好。所谓避实就虚,声东击西,借刀杀人,不外如是。”

  柳拂衣不怒反笑,笑得愈加淡适文雅,“我有一事不明,还需请教小苏。”

  “嗯?”

  “为何不是神仙谷?”柳拂衣笑道,仿佛棋逢对手,双眸熠熠生辉。

  苏寂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白雪。

  柳拂衣眸光便一沉。

  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她站起来,高高在上,而他只能仰头看她。

  他也不喜欢她现在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不喜欢。

  “孤竹君固然是最可疑。”她的表qíng很淡,“我在神仙谷地牢中发现了我娘留下的另半部《既明谱》,并我娘刻的字,说明神仙谷曾经关押我娘,确实有所图谋。然而,若果真如此——”她转过身来,低头看他,“为何那被面上的半部《既明谱》,孤竹君竟始终没有发现?这本来就是他所图谋的东西,他费了那么大的心计,为何要让如此至宝烂在地底?”

  柳拂衣莞尔一笑,“他或许没有发现,或许是发现了,却要故布疑阵。”

  苏寂摇了摇头,“那张chuáng和被褥都是经久无人动过的样子,那间囚室恐怕自我娘死后便已尘封了。”

  柳拂衣定定地看着她。

  她感受到这份沉默的力度,目光亦投了过来,与他相对。

  仿佛一下子疲倦了,他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眼角斜斜抬起,眼波清且涟漪,其中颜色幻灭成一片空无。

  “小苏。”他微染寥落地一笑,“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真的很无qíng。”

  手指一分分攥紧了衣袖,又一分分松了开去。

  她闭了闭眼,方展颜道:“公子在说笑么?”

  柳拂衣拉过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握紧了。他抬头看着她,指尖微冷,目光却带着烫。

  “小苏,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很认真地道,“可是,你不该猜疑我。”

  苏寂笑了,“公子给个理由。”

  “这是关乎你父母遗命的大事,而我是你父母生死相jiāo的朋友。”柳拂衣的声音轻得仿佛沾了露水,于是便滞重了,好似带了几分哀婉的意味,“你怎可……说得如此无qíng,仿佛事不关己?”

  苏寂静了很久。

  怀中的暖炉渐渐凉了,她一点点地将手从他掌心中抽离出来,眼帘微合,掩去了所有qíng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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