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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86)

  燕西楼将药碗放在chuáng边,“喝不喝随你。歇半个时辰,便去襄阳华胥楼。”

  苏寂顿了顿,抬起清透的眸子,“你也知道是华胥楼?”

  燕西楼微微一笑,“我也是公子的朋友。”

  苏寂蓦然冷笑,伸手拿过药碗,皱着鼻子一饮而尽。不论如何,此去华胥楼或有一场恶战,她必须得要回她的孩子。

  燕西楼看她喝药如喝酒,那神qíng举动都是极端孩子气,怎么也不能想象她已是一个母亲了。便斟酌着措辞道:“那个,你的孩子……多大了?”

  苏寂慢慢靠回枕上,“九月末生的,到今两岁半了。”

  两年半前的九月末……燕西楼盘算着日子,心中一凛,“他是——”

  “是和尚的孩子。”苏寂安然点头,仿佛有些疲倦地闭着眼道,“遗腹子。”

  遗腹子,这三字有点刺,燕西楼静了半晌,方qiáng颜笑道:“未料到我孤身漂泊这么久,竟在一夜之间多了个妹妹又多了个外甥,真是好命。”

  苏寂无谓地笑了笑,苍白的面容上泛着乏力的淡红,他愈看愈觉惊心,探出手去,她的额头烫得可怕,“采萧,你——你这不是寻常发热。”

  “我知道。”她淡淡地道,“是《既明谱》练功不成的反噬。”

  燕西楼骇然道:“那——你赶紧休息一会吧。待你jīng神恢复了,我助你运气。”便扶起她身子理了理chuáng铺,又扶她安稳躺下。她似是倦怠已极,一任他摆布。他到桌前chuī熄了蜡烛,斗室顿时陷入一片荒芜的寂静,却听她于这寂静之中低低地开了口:“哥哥……过来陪陪我。”

  燕西楼一怔,旋即心头便是一酸,好似被重锤敲了一下,摧筋裂骨的痛,却闷得发不出一丝声响。他走到chuáng边坐下,伸出手去将她略微凌乱的鬓发捋至耳后,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若含依恋地将脸蹭了蹭,便蜷成一团睡去了。

  月色略略潜进门户,映得她半边雪白无瑕的容颜,依稀便似他记忆里母亲的模样。不过毕竟隔了太久了,真正母亲的模样,他都已记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泥犁,即地狱。

  ☆、愁来天地翻

  天刚破晓时分,苏寂jīng神一新,与燕西楼一同出发。路上经过佛堂,她犹疑着止了步。

  未合的门扇内,那尊金漆斑驳的如来仍自咧嘴而笑。如来宝相之下是一方香案,案上供着一只香炉,香炉中立着两炷香,犹在默默地燃烧着,盘旋上升的烟气缠绕在一起,氤氲如云雾。

  她便鬼使神差地抬步走了进去。

  许久以前那又聋又哑的证缘和尚早已不在了,如今佛堂中当值的是个中年僧人,鹑衣百结,正沙沙扫地。苏寂跪在蒲团上向那如来拜了三拜,方站起身来,向那僧人合十恭声道:“大师随喜,请问这两炷香是哪位施主请的?”

  燕西楼看她这番端庄模样,眉头动了动。

  那僧人忙也朝她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随喜,贫僧接管这佛堂以来,每隔数月便会有一位年轻公子来请两炷香,并要贫僧代为看护。”

  年轻公子?苏寂的心跳仿佛滞了一拍,但立刻又嘲笑起自己的多心。这佛堂设在官道之侧,便是个过路人也会来请两炷香,不足为奇。她现在更怀疑这人是柳拂衣派下在玉家村蹲点的人——怪不得她前脚刚到玉家村,沈梦觉后脚就追了过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阎摩罗。

  想到阎摩罗,她不由叹了口气。

  三年前他带她逃走,又将自己所有的见离散都给了她,便离开了。

  一别三年,她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残chūn天色,空幽如洗,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qíng去想阎摩罗的事,只能拢了拢衣襟,往襄阳城而去。

  苏寂到了华胥楼,便径说要找柳公子,掌柜的犹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燕西楼,低声道:“柳公子jiāo代,只见姑娘一人。”

  燕西楼待要发作,苏寂已回头冲他一笑,“那便劳烦哥哥等候片刻了。”顿了顿,又道:“我如太久不回,哥哥便自去吧。”随着掌柜往后堂走去。

  燕西楼只能自点了一壶酒,默默在厅堂中等候。

  华胥楼毕竟是襄阳城第一大酒楼,用以接待特殊人物的后园亦饶有风致。绕过九曲回廊,行过小荷幽径,便见院中夭桃展了枝桠,笑得灼然烂漫,偶尔一阵风过,便如漫天红雨般潇潇而落,抛洒在树下那人的清碧衣襟上,仿佛是陷入了湛亮而温柔的水波一般。

  那人坐在树下,正捧着一本书细细地读着,眉眼清和而静默,苍白的肌肤也被桃花衬映出几分温热。他身边一方小案,案上一盅清茶,案后垂手立着那姿容绰约的女子,三年未见,她依然风骨艳冶,一垂眸间,仿若与桃花争色。

  苏寂攥紧剑柄,在廊下站定,衣袂飘拂,容颜清冷。

  柳拂衣慢慢地抬起眼望向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以手抵唇,将头都偏了过去,青白的指节上那一枚玉扳指瞬间被泼上了几缕血丝。

  顾怀幽连忙取来一旁的清茶上前喂他饮了几口又漱掉,桃花树下顿时洒了斑斑点点带血的水迹,柳拂衣面色愈加苍白了三分,看去直如白昼鬼魅。他倚着轮椅,压低了修长的眉,柔声道:“我想喝酒。”

  这话拖得幽然,倒似在向她撒娇一般。顾怀幽心头一颤,在他身畔蹲了下来,好像面对的是一个小孩子,“公子,你的病体不适宜饮酒。”

  柳拂衣抿了抿唇,目光柔润带着水汽,“以后也不可以么?”

  顾怀幽顿了顿,道:“以后也不可以。”

  柳拂衣轻微地叹息一声,“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顾怀幽沉默了。

  苏寂便这样冷眼看着他们一问一答,连呼吸都是轻缓平静的。

  柳拂衣终于再度朝她投去目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小苏,你好像瘦了。”

  “我来要回我的孩子。”她冷声道,根本不愿与他多作寒暄。

  柳拂衣的眸光沉了沉,却并不似生气,而只是寥落地摆了摆手,“幽儿。”

  顾怀幽看了看苏寂,却没有挪步。

  “幽儿,去。”他又重复了一遍。

  顾怀幽咬了咬唇,当即退下。片刻之后,她抱着那仍在熟睡的孩子走来,苏寂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但见她将孩子jiāo入柳拂衣怀中,柳拂衣眼光温柔如水,轻轻拍哄着他,顾怀幽又看了苏寂一眼,转头离去。

  桃花惊泣如红雨,花下男子秀如碧树,抱着孩子的模样轻柔祥和,简直好似他的父亲一般。若不点破,谁能想到这孩子的父亲就是他杀死的?

  苏寂剑jiāo左手,低声道:“你要怎样才肯把他还我?”

  柳拂衣却没有回答,只是道:“昨夜这孩子吵闹了一整晚,实在烦得很,现在总算是不闹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小孩子,还是这样比较可爱。”

  苏寂浑身都在发抖,“你——你对他用了什么?!”

  “小苏何必惊慌。”柳拂衣轻笑道,“只是一点安眠的熏香罢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苏寂惊声道,柳拂衣却忽然以指并唇,眯着眼睛道:“你小声些,休要吵醒了他,待会他若又哭起来,我可不保证……”

  “叮”地一声,短剑被抛掷在地,苏寂陡然朝他跪了下来,“咚咚咚”便磕了三个响头。

  柳拂衣惊愕地看着她,心底好似窜上一丝极痛、极重的恨,恨得他五脏六腑都绞紧了。

  “公子,念在十年主仆qíng分,我求您放过他。”苏寂抬起头来,鬓发已微乱,“不论我和萧遗过去怎样得罪了您,我求您不要迁怒于这个孩子。”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目光里竟没有袒露出丝毫的惊惶或胆怯。

  他突然又咳嗽了起来,好像要将心肺都随血咳出,桃花纷纷然落在他足畔,像是将他的魂魄都埋葬了一般。她的姿态是那么qiáng硬,如三年前的长剑毫不示弱地cha入他心脏,他竟至于无言以对,而只能痛苦地咳嗽。

  主仆……qíng分……得罪……迁怒……

  萧遗。

  无数零碎的词汇在他脑海中明明灭灭,宛如陌上渐渐黯淡的花钿。他不知道光yīn已过去了多少年,而他就如世外的一位孤客,便这样怔怔然看着怀中小孩的薄唇秀鼻,低声道:“果然是他的孩子。”

  苏寂不言,只咬紧了唇盯着他的动作,全身都绷紧到了极点。

  “他叫什么名字?”柳拂衣忽低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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