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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_玄隐【完结+番外】(28)

  电话响了一声,就听见我姨妈的声音。

  “喂,哪位?”

  “姨妈,我是小秋。”

  “哎!你这妮子!大年三十跟你爸闹什么闹,你爸都来好几个电话了。”姨妈在那头披头盖脸地训我,我在这头都能感到她乱飞的唾沫。

  “我刚到昆明。敏敏姐回来了?”背景音,一片喧闹。

  “这不,一家人都来了,还带着豆豆呢。珠珠和她的男朋友也在这里。你快过来吧,年饭还没开始吃呢。”

  姨妈家就是一室一厅,要挤三家人,怎么睡。我说:“姨妈,还记得明明吗?苏明明?”

  “怎么不记得,你的死党嘛。”

  苏明明是我的高中同学,死党之一。她爸妈离婚后,妈妈嫁给了昆明市的一个商人。明明也就搬到了昆明。她们家房子大,她继父跑生意总不在家,我以前每次去姨妈家,都会顺便在她家住几天。

  “我这几天住她家里,明天上午来给您拜年。”我平平静静地撒了一个谎。姨妈不知道明明家的电话,“爸要问起我就说我一切都好,初六回北京。”

  “去什么明明家,就在姨妈家住。你跟珠珠挤一挤就可以了。”

  “已经和明明说好了。我明天过来给您拜年。姨妈,我挂了啊!”

  我姨妈属于这种人,当事时很糊涂,你只要多给她五秒钟去想,她就会变得格外聪明。我知道我再说一句话,姨妈就会问明明家的电话号码,那时,我就穿帮了。

  然后,我拨电话找明明。听见老友的声音,明明一阵尖叫。我面授机宜,三言两语,求她帮我圆谎。一切jiāo待完毕,我收线,转过头去看沥川。

  “也许你该在你姨妈家吃年饭。”他说,神qíng有些落漠。“如果你爸打电话过来,至少可以和他缓和一下。”

  “沥川,”我轻轻抚摸他的脸,“这是大年三十。我爸爸不要我,我姨妈不需要我,而你,孤身到异乡,为了我,从厦门飞北京,从北京飞昆明,我最应该陪的那个人,是你。今晚,就算我爸找到这里,把我大卸八块,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你的,明白?”

  他悠悠地笑了,攲身过来,吻我的脸和额头。

  “唔,你喝酒了?”我嗅到一丝酒气,还有,他一向冰凉的手,是烫的。

  “一点点,啤酒。”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你在发烧?多少度?”

  “可能有一点,没量过。”他拿开我的手。

  我正想说话,汽车驶过一个月亮形的小湖,缓缓停在一座华灯四she的大厦面前。

  招牌上四个大字:翠湖宾馆。

  宾馆的大厅有足球场那么大,四面放着考究的沙发,沙发背后种着竹子。我一路跟着他上电梯,进了他的房间。

  那是一个套间,中西合璧,极尽奢华舒适。他替我脱下外衣,挂进衣柜。

  “是秘书给你订的这家宾馆?”我问。

  “是她订的。不过,我也是慕名而来,听说这里的套间设计出自I. M. Pei之手。”

  “谁是I. M. Pei ?”

  “贝聿铭老前辈,”他说,“我格外喜欢他的内庭采光,而且,我也喜欢玻璃。”

  显然,这句话我听得半懂不懂,他笑了笑,解释:“城市的摩天大楼像一只只空间巨shòu,只有玻璃可以把它们藏起来。”

  他的办公室里摆着三个二十一寸的苹果显示屏,另一张桌子上有一幅巨大的设计糙图,旁边是几个空空的啤酒瓶。桌下是他的轮椅,碳纤维框架,非常轻便,折叠起来不到十三磅。椅垫是根据他的身体特制的。沥川绘图有时需要坐很长时间,只有坐在这张轮椅上,才不会太累。

  我在想,每次旅行,他一个人走路都够难的,还要带上这些东西出入机场,是不是格外不方便。

  “你的手提不够用吗?”我问,“为什么还要这么多的显示器?宾馆连这个都提供吗?”

  “不提供,”他说,“我不喜欢看小的显示屏,这些都是我在这里买的。”

  “可是,要是带走的话,岂不是很麻烦?”

  “我不带走,用完了就捐给宾馆。”

  “这个……太làng费了吧?”

  “不算làng费,如果能用它弄出好的效果图的话。”他眨眨眼,“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工什么,器什么。”

  “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就是这句。”他斜倚墙边,看着我。

  “什么时候到的昆明?”

  “你爸一骂我,听那架式好像你遇到了麻烦,我第二天就来了。”

  “那么,”我说,“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里,有半个月了。”

  “反正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图要画。住哪里都差不多。”他耸耸肩,表示没什么大不了。

  我去洗澡,出来,没衣服换了,只好穿他的衬衣和短裤。趁这当儿他去订了一份晚餐,我láng吞虎咽,一扫而光,都不知道是些什么菜。

  “三十晚上,你通常会做些什么?嗯?”他从身后圈手过来吻我。

  “吃完年饭,到我外婆家看chūn节联欢晚会。”

  “我不喜欢看电视。电视太吵。我们一起读书,好不好?”他文绉绉地说,“我的包里有一本哈姆雷特。”

  沥川一向不这么酸的啊。这是怎么了。我觉得他的脸很烫,呼吸也很烫,手还是热。于是,我说,“什么哈姆雷特,瞧你这样胡言乱语的,你一定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看医生,医生难看。你洗完澡好香,我就要看你。”他让我坐在chuáng上,自己拿着毛巾,一缕一缕地,替我擦gān头发。

  我探手到他的腰间,解开他的系绊,隔着衣物吻他,他的小腹滚烫,身体迅速起了反应。

  我抬手,去解他的衣扣:“站了那么久,累不累?坐下来吧。”

  他按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

  “我身上过敏,长了不少大包。你别看了。”他终于说。

  我吓了一跳:“过敏?”

  我推开他的手,掀开衬衣。

  然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长了很多红色的包,个个有铜钱那么大。除了上身,手臂和腿上也有。我脱掉他的紧身短裤,发现受伤的那侧身体也长着两个,一前一后。

  “这么多啊!你看过医生了吗?吃过药了吗?”我着急了。

  “宾馆里有医生,还是名医呢。我对很多药物过敏,不敢随便吃药。他给了我一种软膏,让我每天擦三次。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chuáng上有虫子。他们给我换了一间房,还是长包。我想,这是五星级的饭店,chuáng上用品应当是严格消毒过了的。所以也就不再找他们理论了。也许就是水土不服。”

  “这种包你以前长过吗?”

  “我是过敏xing皮肤。不过,”他说,“确有一次,我长过类似的大包。突然来,一夜长了一身,持续了几天,又突然消失了,一个也不见。那时我还在上大学,懒得看医生。”

  我让他坐下来,坐到被子里:“那么,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gān了什么,引起了这样的过敏?”

  他想了想,摇头:“那次我参加了一个莎士比亚的reading club。我们几个同学经常一起朗诵诗歌。后来,学校搞了个文化节,club 里面的人踊跃报名,要表演一段戏剧。那天我不在,他们把我的名字也报了上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学生文化节,戏剧表演定在学校大礼堂。我演哈姆雷特,观众有一千多人。我紧张得要命,第二天就长了一身这样的大包。”

  我忍不住想笑:“沥川,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个很自信的人。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我不相信你会紧张。”

  说完这个,我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对了,那个时候,你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他看着我,气不打一处来:“这还用问,要是有两条腿,我还会紧张吗?而且我的同学还建议我最好不要拿手杖。他们说,我可以一条腿滑雪,就可以一条腿走路。”

  “What! 你……你可以滑雪?”

  “Trust me,”他说,“跳舞可能需要两条腿,滑雪一条腿就够了。以前我每年冬天都回瑞士滑雪。去年还滑过哪,高山大雪坡,感觉特豪放。”

  “沥川同学,你……你不要命啦!”我听得心咚咚地跳,又是羡慕,又是崇拜。

  “要不,你跟我回瑞士,我教你滑雪。”他搂着我,搂得紧紧的,“在这里,我要等你到二十岁才可以结婚。在瑞士,十八岁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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