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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_玄隐【完结+番外】(93)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抽泣出声:“那他……那五年……是不是过得很苦?”

  RENE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医生对转移的病灶进行了肺叶切除,之后他经过了整整三年的化疗。人瘦的脱了行,头发也掉光了,非常虚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说真的,他的样子完全变了,就算你见了也不会认得他。化疗的副作用很可怕,此外,他还有骨痛,有几次,实在太痛苦,他想一死了之,却又怕他父亲和爷爷奶奶们伤心。总之……那三年,若不是有你的EMAIL,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不知不觉,我的脸上满是泪水:“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至少我可以劝劝他,陪他说说话,替他宽宽心也好啊!”

  “ALEX下了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RENE叹道,“ALEX德意志无比坚qiáng,不然也不可能和癌症斗争那么多年,还是会要你走。”

  我看着rene,吸了一口气,继续问:“rene,什么是mds?”

  “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他说,“是一种造血细胞异常增生分化所导致的造血功能障碍。我不知道中文应当怎么翻译。”

  “造血功能障碍?”我还是不懂。

  “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非常难治的贫血症。可能是由于alex的长期化疗引起的。这种病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xing会转变成急xing白血病。所以alex的免疫力特别低,生活需要特别小心。任何一次感染或出血,都 可能导致死亡。”

  我想起了那次沥川跳下垃圾箱,手臂流血,他哥知道后,像发了疯似地骂他。

  “因此沥川每天都要吃药?吃那些让他呕吐的药?”

  “是啊,他每天早上要吃一种药,防止骨质疏松。因为骨癌和化疗使他的骨质产生了变化,很容易骨折。每天饭前三十分钟他还要空腹吃下另一种药,排铁。”

  我觉得rene对这些术语的了解,只怕已让医学院的学生们羞愧了。

  “排铁?为什么要排铁?”

  “为了治疗mds,alex需要定期 输血。长期输血会导致体内的铁超负荷。为了防止铁中毒,alex需要服用排铁剂。这种药叫作 deferasirox,对胃和消化道 的刺激很大。吃下之后容易恶心,呕吐。”他再次叹气,“alex特别不想你知道他有 mds,因为你有晕血症,而他,动不动就要去验血,输血,严重的时候每周一次。”

  “就没有一种可以完全根治的办法吗?”我着急地问,想起以前看过的各种悲qíng电视剧,《血凝》之类,“比如骨髓移植什么的?他不是有哥哥么?”

  “骨髓移植讲究的是hla的位点配型。霁川很愿意捐骨髓,可是他的骨髓不合适。就算移植了,成功率也很低。ALEX已经申请了骨髓移植,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配型。”可能是被我问累了,RENE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的看自己的大拇指去了。

  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看见一位60左右的男人,满头银发,匆匆向急救室走来,边走边穿白大褂。RENE站起来,向他迎了过去:“DR.GONG!”

  那人似曾相识,仔细再看时,我们猛然想起他就是几年前和沥川在咖啡馆沥喝咖啡的老人,我还记得沥川叫他龚先生。

  那人站住,冲我点了一下头,对RENE直接说英语:“怎么样?正在抢救?”

  “恩,”RENE说,“室感染xing休克,急xing呼吸衰竭。”

  “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吗?”

  “可能是。这一段时间他咳嗽得很厉害,我让他去医院,他不肯,还冲我发火。估计是心qíng不好。”

  “我先进去看看再说。”说完,他就到急救室去了。

  我问RENE这人是谁。

  “哦,他是协和医院的龚启弦教授,重病监护科的主任,是沥川在北京的主治大夫,以前沥川的父亲在中国心脏病发作,龚教授曾救过他的命,所以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立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他对沥川的病qíng非常熟悉---”

  正说着,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龚启弦走了出来。

  我和RENE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样?”

  “qíng况暂时稳定。已经把他送进ICU继续观察。目前沥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靠升压药维持血压。为了上呼吸机,我们用了镇静剂,所以他还是不省人事---这回幸亏送来的及时。”

  我和RENE更换了衣服、戴上了口罩,经过一道道严格的消毒程序,一起进入ICU病房。果然和我梦见的一样,沥川半躺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全身上下cha满管子。

  “你们可以在旁边陪伴,不过,不要动他。会有来护理专门的护士来护理。我建议你们坐一会就走,明天再来。反正不撤掉呼吸机,他不会清醒,你们也帮不上任何的忙。”他指着一旁的两个沙发,示意我们做下,“我还有一个病人在2楼,过会再来,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RENE看着我的腿,终于问:“安妮,你的腿怎么了?”

  “我出了车祸---骨折。沥川没有告诉你,是吗?”

  “没有。”RENE说,“难怪他这段时间心qíng不好,跟吃了火药似的。天天晚上拉我去逛酒吧。他又不能喝酒,就坐在酒吧里发呆,整晚整晚地不说话。后来我要读资料就没再陪他,他经常自己去。”

  “我知道,”我叹息,“他的心很苦---他太会折磨自己了。 ICU病房只允许有一位陪客,RENE对我说:“你的伤没完全好,不如我们都回去,明天早上再来看他吧。”

  沥川在ICU一共躺了七天。第三天血压才开始稳定,医生撤掉了升压药。第七天呼吸功能才有好转,撤掉了呼吸机,镇静剂一停,沥川很快就苏醒了,可是他一时还不怎么能说话,他看见了我,指间微动,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我陪了沥川七天七夜,除了吃饭、上厕所,没离开过ICU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都是在沙发上打盹。RENE白天过来看我,觉得我不可理喻。他说沥川在瑞士一切都有护士,家里人和亲戚不过是轮流地去看他,陪他说说话什么的。大家都很忙,沥川住院又是家常便饭,看完病人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没有谁像我这样,不分昼夜、寸步不离地守在chuáng前,他说我纯粹是瞎cao心,làng费时间。

  咱这叫中国式关心,你懂嘛?我抢白了一句。

  “所以我每天都来看你,我觉得ALEX不需要我看,你需要。”RENE调侃道。

  我问RENE:“霁川知不知道沥川又病了?”RENE摇头:“我可不敢告诉霁川,那个bào君。如果他知道ALEX又躺进了ICU,肯定在第一时间弄回苏黎世软禁起来,他们哥俩又要大吵大闹,以前大家都还向着沥川,这一回肯定不会了,全家都要对ALEX宣战。”

  我迷惑了:“为什么呀?”

  “你们这对傻鸳鸯,ALEX为了你向全家人宣布他不再回瑞士了,他说他自己时日不多,愿意死在中国,葬在北京,他已选好墓址,连墓碑上的话都选好了。”RENE闭上眼,好像面前有一副棺材,然后用牧师的声音说:“这里睡着王沥川,生在瑞士,学在美国,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所以死在中国,阿门。”

  仿佛为了配合RENE的剧qíng,chuáng上的沥川一动不动,双眸紧闭,平静安详,我无限心酸。

  苏醒的时候沥川很虚弱,还不怎么能说话,虽然不需要呼吸机,仍需要吸氧,护士在他身边忙来忙去,我双腿盘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继续打盹,大约过了一个小时,ICU里又送进来一个病人,大声地呻吟,把我吵醒了,睁开眼,我看见护士正在帮沥川翻身,他的皮肤苍白,没有半分生气,身上缠绕着各种管子,翻好身后,护士用酒jīng擦拭他身体受压的部分,我过去将chuáng铺弄平整,协助护士将几个枕头塞在沥川的背后。

  “RENE,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呆一会。每次见到沥川,沥川都让我走。现在,让我好好地陪陪他吧。”

  我在沥川的身边,一直坐到天亮。其实,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合适每隔十五分钟过来根据血压调整qiáng心剂(升压药)的剂量,每隔一个小时观察他的排尿量,每隔两个小时替他翻一次身。沥川的嘴半闭着,一根四十厘米长的软管从口腔一直cha到他器官的底端,胸膛在呼吸机的支持下,缓缓奇虎。我看见一个护士走进来,检查了他的qíng况,又将另一根几乎同样长短的软管cha进去,定期吸痰。这么痛苦的程序,chuáng上的沥川看似毫无知觉。他只是静静地躺着,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发出幽幽的蓝光。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蓝光其实来自于呼吸机上的显示,上面的字数不断地跳动着,很生动、很欢快,好像某部动画片。这一夜,我的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沥川,看着他蜡像般地躺着,生命的迹象仿佛消失了一样,我忍不住每隔一个小时,用带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以确信他还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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