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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_尼罗【完结】(19)

  聂人雄倒是没想过要惊动山东政要,段将军这样热qíng,他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当晚下榻在段将军预备出的豪华公馆里面,他心cháo起伏、夜不能寐。脑海中浮现出幼年时穷困潦倒的惨境,他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到枕下,暗暗的攥住了手枪。

  平白无故的生出一股子杀意,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听熟了的诗:“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远的不提了,就说自从进了热河,枯的岂是只有万骨?刘二麻子号称麾下十万大军,不打不杀怎么行?不用机枪扫,不用大pào轰,怎么行?

  聂人雄这一夜没睡好,因为头脑像一台转疯了的留声机,他连上辈子的事qíng都快想起来了。

  苍白着面孔洗漱了,他站在流光溢彩的大穿衣镜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阳光从落地窗中照耀进来,灿烂的虚化了他半边身体。一边睫毛变成huáng白颜色,眼尾又有几根是特别的长,并且不合时宜的卷翘起来。

  聂人雄要来一把小剪子,把那几根出众的睫毛剪短,然后在副官的伺候下穿上厚呢子军装。副官姓田,是个gāngān净净的小伙子,不多言不多语,伶俐细心之极,简直像是从宫里遣出来的。从衣架上取下黑色大氅轻轻抖开,他从后方将其披上司令肩膀,随即绕到前方去系领口。因为不敢和司令比肩,所以他很识相的微微下蹲,以示恭敬。

  聂人雄享受着副官的伺候,心qíng很好,是苦尽甘来、修成正果的感觉。

  出门坐上汽车,聂人雄根据事先调查得来的线索,直奔聂宅。大年三十的清晨,冷也冷的喜气洋洋。聂人雄扭头望着窗外风景,心中毫无感qíng的想:“娘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现在一定也已老了。”

  片刻之后,汽车拐入一条小街,缓缓停到一家宅门之前。聂人雄直接推门下了汽车,大步流星的走向院门。标枪一样笔直的站到门前,他抬起戴着皮手套的右手,在一瞬间的犹豫过后,用力拍响了门环。

  门后立刻传来一声回应,还是京城的口音:“来喽!”

  然后院门开了一条fèng隙,一张胖脸探了出来,仿佛是准备要笑的,但在看清来客之后,那笑容就被惊愕表qíng压了下去:“哟!您是……”

  聂人雄背过双手,心平气和的告诉他:“我是聂云龙的儿子,今天特地过来给他拜年。”

  胖门房莫名其妙的瞪着眼睛:“不是……我们老爷就一位少爷啊,这怎么……那什么……”

  聂人雄没空听他语无伦次。抬腿一脚踹开院门,他直接向前一挥手:“带路!”

  胖门房吓得向后一跳,紧接着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扯了嗓子高喊:“老爷,老爷!外面来了个儿子!”

  聂人雄加快脚步,随着门房穿过一重院落;后方的副官卫士也紧紧跟上,马靴走在青石板地上,踏出一片清晰而又杂乱的声响。

  最后,聂人雄在院子中央骤然收住脚步,因为前方正房开了房门,一个红光满面的大胖子东倒西歪的挤出门口,气喘吁吁的站到了门前石阶上。

  聂人雄和这胖子面面相觑,胖子着实是摸不清头脑了,而聂人雄透过对方那满脸肥ròu,却是窥出了几分当年模样。抬手摘下头上军帽,他对着胖子微微一躬,同时不yīn不阳的说道:“爹,儿子给你拜年来了。”

  胖子皱起眉毛:“你……你是谁的儿子?”

  聂人雄直起腰来,似笑非笑的看他:“我是琉璃翠的儿子。我也姓聂,聂人雄。”

  胖子听闻此言,立刻大惊:“什么?!”

  随即他抬起腿粗的胳膊横着一指:“来福,快去叫九太太过来!”

  比较胖的门房听闻此言,立刻侧身从十分胖的老爷身边溜了出去,撒腿开跑去搬救兵。而那胖子在石阶上摆出傲然姿态,声如洪钟的怒道:“我聂某人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既来了,我以礼相待;可是若想论上父子,那就绝无可能!”

  聂人雄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阶下抬头看他:“爹,儿子现在挺有出息,认你是给你面子。你活了一把年纪,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胖子登时气结:“你——”

  正当此时,九太太一路跌跌撞撞的跑来了。

  原来这胖子姓聂名云龙,青年时代乃是一位苗条的俊杰,从欧美留学归来之后便进了外务部,曾与袁世凯颇有jiāoqíng。他在外务部时结识了如今的九太太、当年的琉璃翠。双方正是如漆似胶之时,他却是被派去了纽约领事馆。及至几年后回了国,他荣升中国银行总裁,紧接着又连续担任了几处衙门的总长督办,真有烈火烹油之胜。不料袁世凯闹起复辟,他也随之坏了名声;待到袁世凯一死,他竟是落到了流亡日本的境地,直到风头过了,才能悄悄回国。从此他算是灰了心,一点上进的志气都没有了,回到济南老家开始提前养老,渐渐养成了如今这副福相。

  再说这九太太当初因要饿死,不得已狠心抛了亲生儿子,进入聂家。她虽然做了狠事,可也是无奈之举,这些年一旦想起儿子,便要悲从中来。此时忽听来福说儿子来了,她连大衣裳都顾不得穿,颠起两只小脚扶着墙往外跑。远远看到院中站着个墙高的小伙子,她那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了。

  及至到了聂人雄面前,她仰头望去,见他虽然成了大人,可眉眼还是当年的模子。双手扶住对方的手臂,她涕泪横流的唤道:“我的儿啊……”

  聂人雄面无表qíng的审视着她,发现她也是胖。当年母子二人分开之时,琉璃翠饿得脖筋都挑起来了,所以如今面对着这个胖墩墩的半老徐娘,聂人雄并不动qíng,只觉陌生。

  “你胖多了。”他开口问道:“日子过得不错吧?”

  九太太听了这冷淡的话,心里疼得刀绞一般:“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当初是……”

  聂人雄一抬手:“我不记恨,不用提了。”

  然后他继续转向聂云龙,公事公办的说道:“放心,我有钱,不抢你的家产。这次过来,是想让你跟我去趟北京。”

  聂云龙很警惕的看着他:“去北京gān什么?”

  聂人雄答道:“我看上了陆克臣家的三小姐。你出个面,替我提亲。”

  聂云龙把头一扬:“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去!”

  聂人雄一掀大氅拔出腰间手枪,举手向天打出一枪。枪声震得聂家众人一起哆嗦了一下,然而聂云龙也是经过见过的人,不为所动:“我不去!”

  聂人雄抬手推开哭天抹泪的九太太,同时手中枪口慢慢向下,最后瞄准了聂云龙。聂云龙登时面目失色:“你敢行凶?”

  聂人雄笑了一下:“我敢杀你全家!”

  说完这话,他甩手一枪。伴着枪声响起来的,是来福的惨叫——子弹穿透了来福的大腿。

  院中立时大乱,聂家仆人吓得四散奔逃。而聂云龙见此qíng形,不禁长叹一声,知道这是孽障登门,自己逃不脱了。

  聂云龙家中只有一个独子,如今还在欧洲。命人把来福送去医院之后,聂云龙不qíng不愿的留下聂人雄,让他随着自家众人吃了顿团圆饭。

  聂云龙的大太太是早亡了,如今身边剩着八个姨太太,全是胖得珠圆玉润,团团一张大脸。九个胖子围坐一桌,把聂人雄衬托得既像一根大刺,也像一张相片。九太太坐在他的身边,看不够似的看他,不停手的给他夹菜,又偷偷的碰他袖口衣角——其实是想摸摸儿子,可是不敢。

  聂人雄不大理她。他理解亲娘当初想要求生的心qíng,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十岁就像孤儿一样自己去讨生活,这辈子都做不成琉璃翠的孝子了。

  大年初一上午,聂人雄和段将军热热闹闹的喝了顿酒,顺便拜了把子。到了下午,他亲自把聂云龙押上专列,心旷神怡的回北京了。

  第17章

  聂云龙身躯既肥胖,心qíng又郁闷,进京路上无可派遣,只得拿着huáng油面包坐在大沙发椅上,对着窗外一块一块的揪面包吃。聂人雄住在隔壁包厢,也不出声,单是默默盘算自己的婚姻大事。

  如此到了北京,聂云龙千辛万苦的挤出火车,又死去活来的挤上汽车。在六国饭店内休息了几日之后,他赶在大年初六这天,像大山成jīng了似的,气势恢宏的压向陆宅,去给他的伪儿子提亲。

  陆克臣在家中过了个很闲适的新年,正是心qíng愉快;忽听聂云龙来访,他在错愕之余连忙迎接出去,开口便唤:“聂公?哎呀聂公,你我上次天津一别,算来可有六七年了啊!”

  聂云龙革命之时,陆克臣还是个小字辈,所以尽管他如今已经退出政坛,但是派头依然不减:“陆老弟,可不是有六七年了?不过你风采依旧,还是当初那个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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