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已经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皇帝今日兴致颇好,已经说了祝贺的话,还命内侍去内帑挑些礼物当做新婚贺礼。
从殿内出来后,父亲又气又无奈,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最终也没有折回去跟皇帝说收回成命,他眼下自顾尚不暇,没有那个多余的心力。
横竖也是要成婚的,娶不了温锦,娶谁都是一样。
洞房花烛原本应当是人生四喜之一,但他的新婚夜却全然喜不起来。
他看着眼前风华灼灼的新嫁娘,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不举,想起自己争取了那么久,最终却也未能娶到心爱的表妹。
他自卑又愤恨。
他跟她成礼后便兀自合衣躺下,对她不理不睬。
亲迎日一套仪程繁复异常,她似乎以为他是因着今日过劳才会如此,也未说什么,自己卸了钗环除了吉服,熄了灯穿着中衣轻手轻脚地入了床帐。
他只阖了眼,并未睡去。黑暗中,他感到她将他的锦被往上拉了拉仔细盖住他的肩头,又细心地帮他掖了被角,这才转身躺下,沉沉睡去。
朦胧星月光辉透过帐幔逸散开来,他缓缓睁开眼,在影影绰绰的月华光影里望了她背影一眼。
结了发合了卺,自此便是夫妻了。只这妻子并非他想要的,而他真正想娶的女子说不得即刻就要嫁作他人妇。
他心里再度涌上一股恼恨不甘,心烦意乱,翻过身去不再看她。
翌日,他与她谒毕家庙,便去给祖母请安奉茶。
没想到在祖母那里遇见了他的堂弟卫启濯。若说这世上有个人能让他想要杀之而后快,那么这个人非卫启濯莫属。他跟卫启濯原本无甚大的龃龉,至多不过兄弟争强斗气,但自从他堕马受创之后,就一心想着如何报复。
当初他跟卫启濯逞技纵马,在将及终点时,卫启濯忽然勒马绕行,他与他相去过近,又冲得过猛,来不及扯辔,马匹受惊,遂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这便是他如今变成了半个废人的原因。卫启濯事后解释说他当时是为了躲一个土坑,但他并不相信。那个赛马的地方是卫启濯选的,他怀疑这是他的阴谋,他兴许原本是想摔残他,但最后阴差阳错让他变成了这样。
不论如何,他觉得都是卫启濯毁了他的一切。
他越想越是愤懑,从祖母那里出来后,阴着脸回了自家院子,大步往内书房去,也不管身后的萧槿。
萧槿似乎是想追上来跟他说什么,然而雪天路滑,她不慎摔倒。
他只作不知。
他听到身后传来下人的惊呼,跟着便是一阵骚动。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群下人们一定在偷偷看他,看他究竟会不会上来扶一把。下人们最是精明势利,一旦瞧出他不喜这个少奶奶,往后伺候时就不会多么尽心了。
但他并不会因着这个就多出一份闲心,于是他大踏步地一径去了,将一切纷扰抛诸身后。
之后的几月,皆是如此。
他几乎当萧槿不存在,她若是惹了他不快,他立马一个冷脸甩过去。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因而对于这个勉强娶回来的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他心里的刺,他怨天尤人,他无法从阴霾里走出来。
萧槿也发现了他态度的异常,只是她好像不太明白个中缘由。
终于有一次,她端着一壶烹好的雨前龙井送到他书房。
他心绪不佳,看也不看一眼,继续低头作画。
她将托盘搁下,盯着他道:“夫君不与我谈谈么?”
“别这么叫我,我不习惯。”
她顿了一下,笑了一笑:“那好,二少爷,我们来谈一谈可好?二少爷可是对我有成见?若是,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总这么憋着也不好,二少爷说是不是?”
“我对你并无成见。”只是不喜而已。
“那二少爷镇日在我跟前横眉冷对又当如何说?我又非你的对头,不是么?”
“啪”的一声,他忽地将笔按在案上,冷冷看她;“你难道瞧不出我不喜你么?”
她沉默少顷,低头望着那茶壶里飘出的袅袅烟气:“那你为何娶我?”
他被她问得一顿。
是啊,他为何娶她呢?为何当初他想到的是她、选的也是她呢?明明他还有很多选择。
他也不晓得,或者说,从未去想过。
他答不出,甚至竟然因此有些窘迫,于是他重新冷起脸,赶她出去。
这是他出事后养成的习惯,以冰冷的面目去掩饰他的一切尴尬与狼狈。
她拂袖而去,徒留一室茶香。
他心中难定,无心作画,竟然绕过书案执起她端来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品了一口。
滋味鲜浓,香气怡人。
他禁不住朝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有点想追过去问问这茶是否她亲手烹的,他不记得二房这边有哪个下人有这等烹茶的好手艺。
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才把人赶走就追上去,这种打脸的事他干不出。他踟蹰半日,终是搁下了茶盏。
罢了,不问也无甚妨碍。
他婚前与萧槿照面不多,新婚期间也未多留意她,因而他一直以为她跟大多数闺秀一样沉静,但是逐渐的,他发现自己这位妻子的性情似乎有些超出他对于闺阁女儿禀性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