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蓄跟杨祯回避后,卫承勉示意卫庄坐下,笑问他想喝什么茶。
卫庄有半年都没见过父亲了,那日一见之下,心中触动不已,强自忍着才没有当场上去认父。今日再见,只觉感慨万端,五味杂陈。
卫承勉见他只是沉默,以为他是局促,淡笑道:“不必拘谨。实不相瞒,我去评卷,是想去见你一见的。梁大人与我是故交,我听他说了你维护自家表妹的事之后,觉着你跟犬子行事有些相似,一时起了好奇之心……”
卫承勉说着说着,看着眼前的沉静少年,想到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小儿子,眼圈忽然泛红,悲从中来,两眼冒泪。
他惊觉失态,赶忙低头掩面,拿汗巾胡乱揩了揩泪,哽声道:“失礼了,莫要见怪。犬子与阁下一般,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又十分要强,骨子里倔得很……”
卫庄默然凝望卫承勉半晌,忽而道:“那令郎的性子真是不太好。”
卫承勉正自哀恸揩泪,闻言忽地抬头,微微沉容道:“我无权干涉阁下如何给自己下考语,但犬子之事,终归是我卫家家事,不劳阁下费心,烦请莫要置喙指摘。”
卫庄暗暗点头,是他爹的做派没错,还是那么护短。
“听闻荣公膝下不止一子,”卫庄继续道,“不知荣公偏爱哪位?”
“我还是偏疼我那个幺儿,”卫承勉自然而然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长叹一声,“他幼时不省心,惹了事都是我给他兜着,我那长子都埋怨我偏心……”
卫庄低笑出声。
卫承勉说话间忽觉不对,抬眼看向卫庄,奇道:“阁下问这些作甚?怎不说来意?今日不是发案么?阁下为何不去看榜?”
“看榜不如认爹要紧。”
卫承勉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等回过味儿来,瞠目惊道:“你说什么?!”
卫庄去将槅扇一一关闭,折返回卫承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正色喊了一声“父亲”。
卫承勉一惊起身,吓得手一抖,手中茶杯应声落地。
他对着这诡异的一幕呆了好半晌,才勉强出声道:“你……你想认我做干亲?”
卫庄笑道:“父亲方才刚说过最偏疼我的,如今就不认得了?”
卫承勉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使了,怔怔道:“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启濯。”
萧家。上回府试放榜,报录人前来报喜时,卫庄就不在,这回院试放榜,卫庄直接连榜都没去看,一早便出了门,也没将去向告诉任何人。
江辰看榜回来,远远的就听见萧家门口锣鼓喧阗,跑来一看,果见几个报录人下了马一径入了萧家。
江瑶上前来拽了江辰一把,道:“哥哥怎也不努把力,看卫庄说爬上来就爬上来了,照着这势头,说不得连解元也是他的了,哥哥会被一点点甩得更远的。回头功名不好看,我看哥哥怎么娶媳妇。”
江辰苦笑道:“有嗣宗兄在,我至多只能当第二。他那样的学问火候,我看莫说解元,考状元也不差了。”
江瑶瞪他:“那哥哥就能偷懒儿了?”
“科考的事,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赶上的,倒是娶媳妇的事,”江辰笑道,“好像是可以筹谋一下的。”
陆凝听闻了卫庄又中案首的事之后,转头就去找了杜氏。
“母亲,”陆凝坐到杜氏身边,“你看我说的如何?卫公子这回又是案首。”
杜氏正喝着茶,闻言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咳了半晌才缓过来。
杜氏瞪大眼道:“真个儿又是第一?”
“还有假么?报子都来报喜了。母亲当初还说什么案首哪是那么好得的,可我看卫公子得案首,如探囊取物一样,他连榜都没看,一早就出了门。我猜他根本就没把院试放在心上。”
杜氏忖量一回,仍旧摆手道:“还是不妥。他父亲早逝,没个倚仗,家中又有寡母幼弟,全要靠他。”
陆凝恼道:“那又如何?‘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他这样的人,自身就是倚仗。”
杜氏再三摇头。
陆凝见杜氏仍旧冥顽不灵,负气而出。
别院花厅。
卫承勉懵了好半晌,才终于将事情前后慢慢拼凑起来。
他盯着眼前的卫庄看了半晌,再度问道:“你真是……我儿子?”
“是的父亲,”卫庄正色道,“儿子方才已经从儿子记事起回忆到十岁了,要不再说说十一岁时的事?”
卫承勉愣了须臾,突然一把抱住他,痛哭失声:“不必说了,你这德性一点没变,是我儿子没错!爹就是不敢相信你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爹镇日东奔西跑,就盼着你回来……”
卫承勉哭着哭着,忽地拉起卫庄:“走,跟爹回去,说不得等你看到你的身体之后,能自动回魂呢?”
卫庄直摇头:“儿子觉得您还是将儿子的身体运来聊城比较好。儿子眼下到底还是顶着卫庄的身份,回去之后可怎么好?何况还有二哥那头盯着我。”
卫承勉思虑半晌,点头道:“也是。那我回京之后就去做安排。”说着又摸摸儿子的脸,哑声道,“这些时日受苦没有?”
卫庄笑道:“萧家那边的人待我都很好。只是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