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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流水_无处可逃【完结】(26)

  她端了水杯坐在靳知远身边,伸手推他:“梦游啊?”明知他没有,衬衣都没换下。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听到他用比深夜更深的声音说:“我见到她了。”

  那个小女生,她只见过几面,那时候还带了牙套,却笑得毫不掩饰。

  她蓦然语塞,如果时间和空间曾经阻隔了最深沉的qíng感,原来这些qíng感,只会被现实压到越来越深的地方,却丝毫未曾减少。

  维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也沉默,末了,问他:“你们说了什么?”

  他的薄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只是背影。”旋即站了起来,“我去睡觉了。”

  偌大的客厅,维仪将嘴唇轻轻凑近了水杯,温吞吞的水在慢慢变凉,寒意只是因为那杯水,原来指间的暖意竟从来未变。

  施悠悠下楼的时候,果然看到那辆车子已经候在那里。她有些无奈,走过去敲了敲车窗。一张俊朗阳光的笑脸猛然跃出,吴宸殷勤的跑下来,替她拉开车门,甚至还故意做出绅士的样子来,手一伸,示意她上车。

  一边开车,吴宸又大言不惭:“你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当然要多照顾下小师妹。”悠悠没有搭话,只是抬起腕表给他看了看:“我要是自己走去,估计已经到了!”吴宸嘿嘿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

  虽然自己不认路,可是单位给自己分的住处离办公的地方不过十分钟的路,他这么绕着滨江大道已经足足走了二十分钟——真当她是路痴,还是傻子?

  “其实真的不用。吴宸,我自己上下班就行了。”悠悠的表qíng特诚恳,“我打个车,挤个公jiāo,自由多了。”

  淅淅沥沥的在下雨,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单调,又有些重复。车里的空调让悠悠的脸有些红扑扑的发热,手掌倒是冰凉,她用手托腮,专注的看着有几片薄薄的冰晶粘在了玻璃上,恰好是死角,怎么也刷不下来,于是固执的粘着,像是污垢,却透明漂亮。

  她轻呼一句:“哎呀,下雪了。”

  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大楼下,吴宸冲她扬扬眉:“到了,正好赶得及。”又和她一起下车,肩并肩走到写字楼的门口,像是落雪的日子里唯一隐隐约约探出的日光:“晚上我来接你吧?”

  悠悠摇摇头:“千万别。晚上培训课结束我还有事。我自己回去就好。”她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喊住:“施悠悠,你千万别嫌我烦。”他顿了顿,笑得很是快活,“我这是在追你啊。”

  悠悠兀自没反应过来,好像有一片雪花晃晃悠悠的飘进了脖子那里,她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过,英俊的少年,如钻的眸子,笑得神采飞扬。不过那真的是太遥远的事了,她笑了笑,因为寒冷,愈发显得唇红齿白:“走了,再见。”

  吴宸又在门口站了一会,雨丝不断的飘在衣服上,他却等到她随着人群踏进电梯,才转身离开。

  迎面遇到的黑衣男子,他猛的记了起来,笑着打招呼:“你好。”

  他的雨伞遮住了靳知远的视线,靳知远笑:“这么巧?”

  “送朋友来上班。”吴宸心qíng很好,“你的公司也在这里?”

  靳知远略微点头,简单的笑了笑:“对。”他的眉梢微微扬起,峭冷的寒风之中,若有如无的挺直了肩膀,而细雨沾满了肩头。他的脚步级缓,听见身后汽车发动的声音,压过水坑,然后离去。

  他坐在办公室,习惯xing的点烟,又轻轻吐出一口,盯着眼前的文件已经很久,却偏偏一点也读不进去。

  维仪的电话打了进来,劈头就问:“谢总的饭局为什么不去?”

  靳知远的声音蓦然间哑了哑,连他自己也找不出理由,只是微微动了嘴角,却说不出话来。一星期只有一次,他只是想坐在这里,一墙之隔,却有一种存在感,不至于丢失彼此。

  维仪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似乎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下次不要这样。”

  下课的时候悠悠去卫生间洗手,走廊上和一个女子擦肩而过,只来得看得见背影匆匆隐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只是背影,却觉得美丽,而那种肆意的美丽,那样熟悉。悠悠又回头看了一眼,空dàngdàng的回廊,灯光半明半暗,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简约感。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她笑着摇摇头,推门进了会议室。

  苏漾轻轻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并未出声,动作轻的像猫一样——她屏息看着伏案工作的男子,侧影不动,宛若千年前希腊罗马的雕像,那样的姿态,会让人觉得时光一直静止在很久很久之前,沧海桑田,唯有内心一点从未改变。

  还是靳知远抬头见到她,略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永远是这样,苏漾隐约记起了,自己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总是略带诧异,仿佛这样在一起出乎他的意料,仿佛她永远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就像被汽水呛了鼻,泛出酸涩来。苏漾有些自嘲的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晃晃手里的饭盒:“炖了些汤,就知道你还没下班。”

  这么多年,他们不闲不淡的处着,有时候苏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确的告诉自己,语气中无限疲倦:“苏漾,你比我还执著。”是有讥讽的意味在的吧?可自己笑得像是鲜艳yù滴血的玫瑰,一丝丝的在抽痛,却舍不得放开,仿佛那轻轻缠绕在鼻尖的芳香一缕有着莫大的魅力,叫人飞蛾扑火,总觉得希望在远远的闪烁微光。

  靳知远向她笑笑:“一会我送你回去吧?在下雪,路不好走。”

  苏漾莫名的想要发脾气,话到嘴边,听起来像是有些赌气:“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靳知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的鞋,沾满了水渍,语气清淡:“真的不用?”又搁下了笔,顺手拿起了外衣,“走吧,我先送你。”

  他递给她轻轻一笑,清峻的脸部线条立刻柔和起来。苏漾微一踌躇,又回望了他的办公室一眼——总是那样简单,最多的装饰也不过是墙上的一副字,说:“你还要回来么?”

  他的目光微微一敛,还没开口,手边的电话响了。是吴总请他一起吃饭,让他定时间。靳知远想了想,说:“那就索xing过几天吧?等印度那边的来人了,反正他们也想去你们那里看看。”吴总自然是很高兴,呵呵笑着说:“那好那好。”

  他们走过会议室的时候,苏漾下意识的去看他的反应。其实靳知远还在低声讲电话,心无旁骛,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这个世界,说小很小,说大又很大,他那么忙,也未必会知道彼此的存在。

  车子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照例没怎么说话,反正他的话向来不多,她反倒熟悉这样的沉默。靳知远送她到楼下,她的背影走出出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靳知远,你猜我今天遇到谁?”她笑得有些肆意,眉眼弯弯,有些不顾一切,“施悠悠。”

  靳知远在她面前慢慢的合上了车窗,连沉沉一句“是么”都没给她,车子溅过了冰雪堆积而起的水坑,灌木丛宛如巨大的暗色梦魇,被激起的冰水一碰,扑簌簌的颤抖。

  他坐在车里看了看时间,其实已经到点了。往来走过的都是同个公司的,而前面那辆车似乎和自已一样有耐心,已经停了很久。施悠悠捧着书出门,外套还拿在手里,看了看天,像是要伸手去拦出租车。前面那辆车立刻晃了晃大灯,清楚的可以看见雪花在大灯里翩跹。她愣了愣,嘴角无奈的带起微笑,快步坐进了车里。

  原本以为会不再相见的,却又出乎意料的相逢。过往的岁月一点点的在脑海中席卷来,他抿起唇,其实自己还欠着她一个解释。靳知远下意识的看看那支手机,黑色的外壳,已经磨得泛出光亮。那辆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他调转了方向,寂寞的两端,无线延伸而去。

  吴宸一边对悠悠抱怨这样糟糕的天气,一边无限期待:“你一个人在外边一定吃不惯外卖吧?我家的饭很好吃……”

  他明明比自己大,可是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像个孩子,出人意料,却永远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连相识的过程都让人莞尔。

  那时候悠悠大四,刚考完研。用悠悠自己的话来说,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缺乏睡眠——况且整个寝室,只有自己奋战,余人都早早的回了家。按照预定的计划,应周夏阳之邀,买了去成都的卧铺票。第一次坐火车远行,又是整整三十多个小时,颠颠簸簸中她前所未有的好睡,把包一甩就窝在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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