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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谁敢言说_无处可逃【完结】(9)

  杜微言向他笑了笑,比了个“嘘”的手势,专心致志的开始看戏。

  女人穿着大褂,手中抓了一只鞋,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看这qíng景是在失声痛哭。

  其实台上的男人女人,都过了中年,戴着线条粗犷的面具,更和俊美搭不上半点关系,傩戏的唱词也不及昆曲越剧优美婉转,大多是民间的方言对白,粗浅易懂。

  那一幕漫长,却又仿佛短暂。她像是在艰难的思索和回忆,以至于周遭的变化,倏然被抛在了一边。

  杜微言专注的看着,转眼的功夫,那个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而茶馆里,看客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稀里哗啦的,仿佛是风声乍起。移开目光的时候,似是已经过了很久,杜微言慢慢的剥开眼前果盘里的一颗花生,并不急着走。

  江律文修长的手指在桌子的边沿轻轻的敲击,终于轻声问她:“那个戏……演的是什么?”

  杜微言抿抿唇,没去看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律文也忍不住,眉梢微挑,轻笑说:“你知道我听不懂。”

  杜微言看他一眼,他坐在八仙桌的另一侧,浓眉折起,眼底却尽是笑意和无奈。

  “这个故事啊,其实是和一项民俗有关。”杜微言一手支颐,不急不忙的说,“我们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我说给你听。”

  幽长的小道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星光,月光,光芒流转之间,人影长长的拖曳在身前的地方。

  “其实黑狗灵王的信仰是从红玉那边传来的。一对男女,只要相爱,可以去灵王那里山盟海誓,然后其中一人将一只鞋子仍在灵王的庙里。这样,要是那个人变了心逃跑了,灵王就会凭着那只鞋子,把那个变心的人找回来。”

  “那个戏就是讲这个故事。那个女孩子被恶霸抢走了,男主人公就求助于灵王,把女孩子救了回来。”

  江律文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问:“真的有灵王庙么?”

  杜微言双手环抱在胸前,低头走了一段路,才慢慢的说:“你说呢?”

  “应该是没有吧。”江律文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想,更大的可能应该是这样。明武以前穷,有很多买进来的媳妇。当地人为了不让那些女孩子逃跑,才编了这个故事来吓人的。”

  江律文侧头看她一眼,语调冷静却不失柔和,“你觉得呢?”

  杜微言摇摇头,慢慢咀嚼着他的分析,良久,才叹了口气:“你的分析,可真煞风景。”又笑出声音,“江先生,你的专业,难道是侦探学?”

  江律文轻笑出声:“微言,你也是科学工作者,难道也信这样的东西?”

  啾啾的几声虫鸣,天地肃清。

  “其实那些东西,在没有把握完全否决之前……我也不知道是该不屑一顾,或者坚信不疑。”

  女孩子的声音很茫然,在偌大的空间里传开去,仿佛是青烟散开在空旷的平原上,最终还是袅然飘渺,渐渐的失去影踪。

  接近九点的时候,对于这座素来宁静而安详的小城市而言,杜微言已经算得上是晚归人了。她和江律文在电梯里道别,擦身离开的时候,她似乎是察觉出他的yù言又止。

  “微言……”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江律文忽然伸出手,门被阻了一阻,又缓缓的向两边弹开了。

  “嗯?”杜微言站在离他一臂距离的地方,“怎么了?”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回来找你的。”他顿了顿,“我已经离婚了。”

  五

  江律文的笑容渐渐的隐在了电梯之后,走廊空旷,静得听得到电梯里绳索绞动的声音。此刻的杜微言,依然站在电梯门口,镜面里的女孩子,目光中说不上究竟是惊讶,又或者是一种茫然,只是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像是要望穿那块jīng亮的铁板。

  良久,她转了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黑夜是一个人最好的保护,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辗转反侧,哪怕夜不成寐,也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小梁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缓绵长,大约已经熟睡了。杜微言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来了明武,她的睡眠状况一次比一次差。恍惚之中,似乎又想起江律文的话,他气定神闲,隔了电梯,不紧不慢的说:“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回来找你的。”

  他离婚了?

  他离婚了……如果是几年前,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么自己或许就不会有被愚弄和屈rǔ的感觉了。

  可是现在听到,仿佛是jīng疲力竭的走到了终点,早就没了惊喜。或许还有些惊讶,可是神经仿佛被磨砺得更粗重了一些,早失却了韧xing和敏感——杜微言有些沉重的阖上眼睛,翻了个身,耳边似是隐隐回dàng出傩戏中的女声,正一点点的将她拖入梦泽之中。

  第二天起得很早,杜微言洗漱出来,天空蒙蒙的发青,她将桌上准备好的资料和录音笔统统装进背包里,对小梁说:“我先出门了。”

  昨晚经过的那条路,此刻已经成为一个小小集市,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还有偶尔溅在鞋面上的几滴泥水,都让人觉得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热闹。

  回到工作的状态,在人群中穿梭,这让杜微言觉得舒心而惬意。

  杜微言负责这次方言调查的语音部分,首先要做的第一步是寻找大量的被测试者,收集语料,然后分析音标构成。这一步的工作繁琐,又有些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

  杜微言手中拿了录音笔,一家家的找人聊天,请他们说一样的话语内容,记录下来,若是出现了不同的口音,则要分别标记,细致的分析。

  她从来不觉得方言的语音分析繁琐,因为取样就意味着和很多很多人面对面的jiāo谈,这样的jiāo流,总给她一种很愉快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可以溶入一个大的集体,亲切感油然而生。

  在第一条等言线出来之前,杜微言已经在东区工作了半个月左右。每天都早出晚归,即便不是大夏天,却依然难以遏制的晒黑了。

  江律文再一次见到她,是在宾馆的大堂,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短发利落的夹在耳侧,正倾身和身边的一个同事低声说着话。

  他吩咐了下司机,转身往大堂吧走去。

  杜微言正在和同事一起,测划第一条等言线。

  所谓的等言线,是指在线内的区域中,当地的居民方言发音都是一致、没有什么差别的。而在线外,则方言发生了轻微的、可被区分的变异。

  一条曲线划下,恰好是沿着明武郊区的一条小河,当地人称之为“泸水”。等言线往往沿着河流、山脉分布,那是因为古代的时候jiāo通非常不便,一条小河、一个小山,就可能造成地区间的隔绝,导致语言的变异。

  杜微言拿着铅笔轻轻指点着,慢慢的说:“泸水是第一条等言线,这是符合地理位置的划分的。泸水以西,是碧溪头,那里我们还没有开始采样。估计……”

  话语被打断了,她愕然看着身后的男子,将一声轻轻的咳嗽转化为微笑:“江先生。”

  一起在明武工作了数日,偶尔还吃饭,同事们也认得江律文,纷纷打招呼。

  江律文笑着俯身看他们桌前那一堆资料,轻声问:“在工作?”

  他扶着杜微言的肩膀,语气又亲昵,杜微言有些不自在的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尽量平静的回答:“是啊。”

  同事的目光已经有些异样,杜微言索xing笑嘻嘻的说:“你们不知道吧?江先生……他是我师兄,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江律文也不说破,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现在有空么?有几件事关照你一下。”

  杜微言跟着他往外走了几步:“什么事?”

  “我要回省城了。”江律文慢悠悠的说,似乎在观察她的表qíng变化,“那天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杜微言一滞,点了点头。

  “我以为,半个月的时间,我不来找你,你能考虑清楚了。”

  她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些迟钝,可还是有些艰难的开口:“江先生,那天你说的话,我认为是个陈述句,并不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这是一个yīn天,酒店的大堂灯火明亮,光线璀璨的落在江律文的脸上,轮廓浓浅不一。他听到她的回应,似是觉得有趣,轮廓倏然间变得柔和,忍不住轻笑起来:“微言,说起抠字眼,我从来不是你的对手。”他顿了顿,抿了抿唇,眼角很好看的勾起来:“以前的事,我瞒着你,我逗你玩,是我不对。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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