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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将军解战袍_淡抹浓妆【完结】(43)

  段云亭闻言并未立即开口。他垂眼看沈秋了许久,才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此事朕尚还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沈爱卿竟能如此一语中的。看来朕是该庆幸,当初没让你回到西秦啊。”

  沈秋伏首不语。

  段云亭知道她在等自己的答案。他负手踱开几步,本yù开口,却仿佛想起什么,猛然回身,看向地面跪着的人。

  哪怕看不清面上神色几何,但对方周身透出的执拗,却是分外明显。过去在留在东齐的这么些时日里,段云亭只觉得沈秋有如一滩水,凭依着周遭的石滩丘壑随遇而安,可谓是并不分明的xing子。

  而如今,他仿佛看到这滩水忽然结成了冰,透出了少有的力度和坚韧。

  上一次,应该便是在逃婚的时候吧。但如今,又是为了何种缘由呢?是西秦,或者……还是冀封?

  段云亭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笑道:“沈爱卿,朕忽然有些看不透你了。”

  而沈秋仍不作答,听闻此言,甚至动也未动一下。

  牢房内忽然变得落针可闻,二人仿佛较着劲一般,只是沉默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突兀地响起宫人声音:“陛下。”

  段云亭目光不移,只道:“何事?”

  宫人在门外拱手道:“左右相率诸位大人在御书房外求见陛下,以商战事。”

  “嗯,你且先退下吧。告诉他们,朕稍后便去。”屏退了下人,段云亭终于开口道,“既然沈爱卿之意如此坚决,那么不如便说说你能做什么?而朕又凭什么信你,不会对我东齐不利?”

  “臣以为,此战来的突兀,其中必有蹊跷。臣熟悉西秦用兵路数,攻城技巧,愿极力与之斡旋,以一己之力化解战事。相信陛下所愿亦是早日平息争斗,而非同西秦拼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沈秋伏跪在地,终于开了口,却是将一字一句说得郑重其事,“至于如何取信于陛下……臣愿为帐内小卒,未经准许不离陛下左右。期间若有半点不轨之举,但凭陛下处置。”

  段云亭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爱卿先起来吧。”

  沈秋听闻他此番语气已有所松动,这才抬起头来。却见段云亭抱手靠在牢门边,正垂眼看着她,神qíng里分明是有些无奈。

  四目终于相对,他摇摇头,慢慢笑道:“分明是你有求于朕,为何反倒像朕欠了你似的?”

  不知是他的语气太过奇怪,还是那笑里掺杂了什么别样的东西。沈秋触到对方目光的一瞬间,竟又飞快地垂下眼去,不敢直视。

  而段云亭却是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嘴角的弧度便不知不觉又上扬几分。他忽然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摆,道:“半月前朕已发布诏令,加试武举一次,以求将才。武举之期便在三日后,沈爱卿身份特殊,在取信于朕之前,且先拿出些真本事,说服这文武百官吧。”

  意识到对方这是应下了自己的qíng节,沈秋闻言一怔,及至再抬起眼的时候,只听牢门“吱呀”地被打开,段云亭明huáng色的袍角一闪而过,竟已经匆匆去。

  想来战事,已经迫在眉睫了吧。

  听着狱卒重新将门锁上,门锁发出的碰撞声,沈秋立在原处,许久许久,才松开袖中紧握的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实则在沉默相对的时候,她心内已然暗自做出了决定:随军出征已是她无路可退之下的最后妥协,那时如若段云亭只要说一个不字,她便会立即冲上去将人劫了,qiáng行离宫。

  但不知为何,她自方才起便一直在同自己赌,赌段云亭会应下这般请求,而不至于让自己用这下下之策。

  至于自己为何敢赌,为何敢信,她心里分明是再明白不过。只是在这战事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有些事,她已无力去想。

  她明白段云亭已然给予了自己足够的信任,他能做的也可谓是仁至义尽。余下的,便要只能全依仗自己了。

  *****

  huáng昏时分,正是炊烟四起,碧云暮合的时候,山野之中却充斥着蹄音和铠甲摩擦的声音。

  西秦十万人马,已然出征东进。

  冀封一身铠甲,打马行在军中。素白的披风随风猎猎飞扬,远远观之,温文之中更透出平素里少见的英武之气来。

  只是他定睛看着前方蜿蜒浩dàng的大军,许久之后却是垂下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临行前夜,父皇同他的一番对话,仍在脑中反复环绕,挥之不去。

  彼时他打点好一切,本是去宫中向老皇帝辞行,而问过些许准备事宜后,对方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封儿,你可知朕这一生,对你最放不下的是哪一点?”

  冀封不知他为何突有此言,却只是拱手回道:“儿臣不知。”

  “若论能力品行,亦或是朝野声望,你无疑都是这太子的最佳人选,”老皇帝稍稍挪动了身子,靠向软榻,慢慢道,“只是你心怀仁善,太过亲信于旁人,及至为人君主,这便是大忌了。为人君者,对旁人宁多三分猜忌,不可轻易听信。纵然那人乃是血ròu至亲,亦当如此。”

  “父皇……此言何意?”冀封闻言沉吟一刻,似已感到他话中隐有所指。

  然而老皇帝却仿若未闻,又发问道:“封儿,朕此番决意出兵伐齐的缘由,你以为如何?”

  冀封道:“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这是父皇做出决定之前,对他一字一句说过的话。

  然而老皇帝此番闻言却忽然笑了,道:“两国之间的大小摩擦本属常事,若处处大动gān戈,这天下岂还能有宁日?至于秋丫头,婚约已解,她早便不是你的太子妃,境遇如何与我西秦何gān?又何至于这般‘冲冠一怒为红颜’?”顿了顿,声音放缓了几分,“此二子者虽无足重轻……却是个最好的由头。”

  冀封听到此处,终于讶异道:“父皇莫非……早有攻齐之心?”

  老皇帝慢慢道:“东齐那段云亭品xing如何,是不是小人,朕并不关心。然而他有几分手段,这却是事实。如今天下三分,南蜀奉我为宗主国多年,不足为惮,趁着朕还有余力时,若能一鼓作气灭了东齐,一来能一劳永逸,为日后除去后患,二来……封儿,这份无上的军功,将是你坐上龙椅的最有力保证。”

  冀封听闻此言,心内有震动亦有感念。原来自己的父皇虽然久居深宫多年,心内却一直是通透如镜的。他心中始终保留着帝王应有的冷酷和理智,始终明了每一步决定之后,所要达成的必然目的。

  今日对自己的这一番推心置腹,便是希望自己也能如此吧。只是既然如此,他那日听罢战qíng以及沈秋一事,为何要做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莫非是因为在场的……还有冀禅?

  纵然自己始终无法认他这般铁血霸道的手段,只是事已至此,已然无路可退。冀封沉默许久,道:“父皇用心良苦,冀封感念非常。”

  老皇帝颔首道:“既然感念,便勿要辜负朕。朕便在此待你凯旋的消息。”

  “是。”冀封领命,正yù告退,却被老皇帝再一次叫住。

  “封儿,若论心思深浅,你不如禅儿。”老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句话,朕不会再同你说第二次。”

  “多谢父皇提点,”他话中所暗示的,冀封已然也察觉了几分,他一拱手,道,“此战过后,儿臣明白该当如何。”

  “如此便好。”老皇帝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挥手示意他退下。

  ……

  “大哥?”

  耳畔忽然响起的呼唤,让冀封猛然回过神来。眼见是亲自巡查过前军的冀禅打马回来了,他收起思绪,面露几分笑意,道:“今夜驻扎之处,可已选定?”

  冀禅回道:“方才斥候已然回报,前方有一处凭水的空地,正是驻军的好去处。”

  冀封颔首,道:“嗯,如此便好。”

  冀禅“嗯”了一声,却发觉二人之间,除此之外已无他话。他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

  *****

  三日后,东齐的武举如期召开。

  因了有些仓促,外地人士赶来不及,加上东齐本国以皇帝本人为首,本就不善习武,故而前来参加的人数尚不足百人。不少还是如沈秋成渝赵挺这般的“朝廷内部人士”。故而粗粗估算一下,三日功夫应当能有结果。

  武举分为三项。第一项乃是武艺的比试,即两人各选兵器,于事先画好的圈中切磋比拼,先踏出圈者为败。

  当日不知是天公不作美,还是太作美了,正赶上烈日当空的大热天。段云亭坐在视角最佳的凉棚下,尽管周遭有七八个宫人在不住地给他扇风,但还是热得挽起了袖子。若不是怕有碍观瞻,他恨不能连裤腿卷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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