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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6)

  文昌俯伏在地,听着这诛心之言,浑身麻木僵硬,不知疼痒,却也只能将脸深深埋在尘埃,含悲忍rǔ的颤声谢恩。

  便是这样还不够,太监一脸yīn笑的催着她去太后所居的长寿宫谢恩,明知此去必是另一番羞rǔ,文昌却也无奈,只能匆匆换了衣裳,赶去长寿宫。

  长寿宫妃嫔们珠围翠绕济济一堂,皇后太后盛装丽饰,端坐上位,公主上前谢恩,那两人徐徐饮茶,眼皮也不曾抬得,公主尴尬惶惑跪在当地,正不知如何是好,宫女来报,睿贵妃到。

  一室女人,立即齐齐将或嫉妒或怨恨或玩味或深敛的目光投向殿口。

  好半日,睿贵妃才长裙曳地,云髻微挽,薄施脂粉,神态曼然的缓缓步入,看似对每个人都温和微笑,那眼角目光,却谁都不在其中。

  一室的华贵隆重,唯睿贵妃轻衣薄绡,桃花懒妆,螺髻无珠无玉,微垂缥色丝带,臂上绡金纱随风飞举,飘逸如仙。

  这倒也罢了,最奇的是,眼下居然点了猩红微痣一点,宛如堕泪。

  宫妃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皇后却难掩刻骨妒忌,素日雍容的颜容满是厉色,对着那个时时威胁着自己后位而自己无能为力的女子,她连语声都难掩恨意。

  “贵妃今日为何作此怪异装束?”

  “哦。”秦长歌素扇掩面,浅浅一笑。

  “我听闻离国有‘双靥妆’,眼眉之下,双靥之上,朱砂一点娇红,越发衬得女子眼波婉转风姿楚楚,今日有暇,学做了来,可好?”

  皇后身侧,枢密副使何安先的次女,受封瑶妃的何静瑶盯着自己新涂了北海之国进贡的珠贝丹的指甲,好像看不够似的仔细端详那闪闪发亮的指甲,一边冷笑道:“真是奇了,既然是双靥,如何只点了一边?难道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秦长歌毫不着恼,只是微笑。

  “那是离国未及豆蔻的女子方可使用的妆容,反正我也老了,也用不着点双靥了,点上一边,也算沾了新鲜。”

  她这一语出,众人皆变色,秦长歌今年双十年华,虽比诸妃大些,较之太后皇后却是要年轻得多,她说自己“老了”,岂不是在讽刺两宫“老朽”?

  那句“反正我也老了,用不着点双靥了。”怎么听来都和先前两宫当着她们面下给公主的懿旨“想公主这辈子也用不着了,倒不如帮公主节省下来”语气一模一样,听着着实讽刺。

  秦长歌却已看向犹自跪地未起的公主,好像刚刚才看见她,目光一变,起身惊呼道:“这不是文昌长公主么?公主如何跪在这里?”

  她快步行至文昌身边,文昌见她来,目中泪光一涌,qiáng自忍了,咬着嘴唇不语,太后却已淡淡道:“公主今日寿辰,来长寿宫谢恩,贵妃难道觉得,公主谢恩,不当跪我?”

  “当得,”秦长歌宛然一笑,“别说是公主,这里无论谁,见了您,都是当跪的,您母仪天下,天子尚执子礼日日请安,何况我们。”

  太后“唔”了一声,脸色稍霁。

  “只是,”秦长歌缓缓绕行殿内一圈,注目安坐着的嫔妃们,笑吟吟道:“妹妹们啊,我突然想起件小事,有些不明白,你们可否指教我一番呢?”

  位次仅次于皇后和秦长歌,位列四妃之一的张淑妃,一脸浅笑盈盈,道:“贵妃但有吩咐,莫敢不从,只是这指教二字,实在是当不起,若是让陛下听见了,妹妹们只怕又担了不是。”

  秦长歌瞟一眼淑妃,淑妃张玉鸾,是当朝太尉,手掌十万兵权的张廷的女儿,从龙有功的功臣之后,不仅是她,这里的嫔妃,都是萧玦为巩固政权,平衡各方势力所纳,萧玦无数次在她面前发誓,将来帝位稳固,定然是要罢却三千佳丽,此生只专守她一人。

  秦长歌不过一笑而已。

  天子之爱,是博爱,爱江山,爱臣民,爱权位,最后,才是女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个遥不可及抓握即破的美梦。

  她秦长歌,一向是不做梦的。

  当年,前朝元敬帝沉迷炼丹长生,不问政事多年,朝政为jian佞把持,倒行逆施,各地节度使实力qiáng盛者渐生离心,不受朝命﹐不输贡赋,划地自治,群雄割据之势渐生,为抢夺地盘兵丁年年征战不休,还时时抢割百姓辛苦所种的粮食,掳走所有壮劳力,导致烽烟处处赤地千里,百姓苦不堪言,兵战最为激烈的几个州,当地百姓逃个jīng光,流亡路途,食物不足便易子而食,血泪斑斑一路凄凉哀哭。

  从幽州自平州自京城一路千里,白骨历历,零落于黧黑的道路,无人殓埋。

  其时,一直在庙堂民间享有崇高地位,号称“天机之子,隐踪之门,得一弟子可得天下”的千绝门,终不忍乱世饥民白骨流离的惨景,重开了封闭六十年的山门。

  启门之日,无数瘦骨支离的难民伏尘遥拜,哭声哀求之声直上云霄……

  而朝野有识之士,也改装简从,驱车而来,远远在山门外下马弃车,奔行于半山,喃喃祈祷。

  当世人犹在翘首遥望猜测那烟霞之上缓缓dòng开的神秘奇门,派出的是哪位惊才绝艳,一入红尘就注定掀起滔天巨làng,颠覆迷乱朝纲,解民于倒悬的弟子时。

  第5章

  千绝门小师妹秦长歌,已早一日离开师门,受命行走江湖,为乱世苦海中挣扎的苍生,寻天下之主。

  按照师门指引,她只向西而行,某一日路过闲散郡王淮南王府门前时,她停住脚步,微笑。

  深深注视那个因为酷爱学武被赶出家门又被兄弟嘲笑的少年,为他目中的炽烈飞腾的华光所惊。

  那少年携剑当街,对着兄弟们在他面前重重阖上的朱漆大门,愤怒却不悲切,只是昂然上前,刷刷两刀!

  砍裂正门,两道豁口深深,若张开的黑dòngdòng巨口,大笑世人有目无珠。

  那少年黑发于风中飞扬,横刀大叱:

  “你们,不配赶我出门,是我今日裂门而出,终有一日,我要你们,大开中门俯伏于地,长跪迎我!”

  院门后传来哄笑之声。

  那少年立于寥落长街之上,目光虽然坚定,然而那双肩,却已担上一身的苍凉了。

  毕竟尚自年轻,一怀抱负无人得解,独立长街一身茕茕,终难免郁郁,于是这秋风瑟瑟,轻染了他两眉霜色。

  却有女子于他身后轻笑。

  “你也忒没抱负了。”

  他霍然转身。

  “仅仅大开中门俯伏跪迎?你为何不要他们一步一叩,千里来朝?”

  他的目光突地燃起,秋风中亮成了两团炽烈的野火。

  听得她懒懒微笑。

  “我会助你。”

  明明她神qíng如此慵懒,笑容如此狡黠,身姿如此单薄,言语如此模糊。

  然而他竟莫名安心。

  如幼年,学步之时踉跄跌落,被身后之人挽扶而起,给他一个安心无妨的微笑。

  他亦微笑,明亮如火。

  那一诺,那长街初见,少年与少女,一个怀揣着尚自模糊的未来,另一个,早已将逐鹿之图勾勒在心。

  那之后的跌宕搏杀,血战功成,再一转眼,竟已变幻流年,着了冠冕,换了战场。

  无声,却杀气凛然,美丽,却利齿森森。

  以舌为刀以唇为剑的日子,如此的,令人厌倦啊……

  不抵那沙场点兵,huáng沙染血,剑气凌云,横槊赋诗的痛快,却较那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得更yīn狠更毒辣更血ròu横飞伤人无形。

  秦长歌微微一笑,那一闪的回溯记忆,瞬间拉回。

  无妨,便当游戏也好。

  她笑得比张淑妃更加温婉。

  “妹妹这话听着奇怪……区区指教二字,不过寻常言语,如何你就认定陛下会因此生怒?……难道你是在暗示,我们英明天纵的陛下,是个轻易为他人一言而定人是非的……庸君?”

  最后两字含在齿间,轻轻吐出低不可闻,却令淑妃立时白了脸色。

  最后两字含在齿间,轻轻吐出低不可闻,却令淑妃立时白了脸色。

  秦长歌却已不理她,只笑道:“拉回正题罢,前数日宫务府呈上拟定上元节各处赐赏明细,给我看过用印,我大约是老糊涂了,一时忘却了陛下登基后拟定的亲王公主后宫品级……哎呀……我西梁,长公主是几品来着?”

  座中一个姓杨的美人,立即嗤笑一声道:“贵妃娘娘那是贵人多忘事,长公主,一品封。”

  这话出口,她犹自未觉,座中有人却已皱起眉头。

  “哦,”秦长歌眼波流转,“多谢妹妹指教……说实在的,对这些品级封诰之类,我向来糊涂,也就仅仅知道自己是几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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