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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183)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退婚的理由。”长孙无极看着她,笑容深深,“所遇非人。”

  “你是说,你未婚妻另有其人?”孟扶摇霍然转头看他,“谁?”

  “不,我只是怀疑而已,凤净梵拿出假图,也有可能是真图真的遗失,她无奈之下作假替补。”长孙无极似在思索,含笑的眼角瞟过她,道,“有些事迟早会水落石出,不过扶摇,我得感谢你,你终于帮我解决了那个女人。”

  “不是应该觉得可惜吗?”孟扶摇笑吟吟看她,“那么美丽那么高贵声名那么完美,连气质都学得和你很像,真是苦心营造的天生佳偶,哎,被我活活拆了,好缺德。”

  “还有更缺德的事。”长孙无极折了枝糙根闲闲尝着,淡淡道,“听说他们连夜离开了天煞,我让人在边境线上等着,战南城试图对我做的事,我原样奉还。”

  “你派人暗杀佛莲——”孟扶摇刹那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惊的身子往上窜了窜,瞪大眼睛,“嫁祸天煞?”

  “嫁祸不嫁祸不重要,关键是凤净梵得死。”长孙无极转过眼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得很快的死。”

  孟扶摇咬着唇,不说话,她有点说不出话来,长孙无极虽然没有明说,她何尝不知道他是为她才要杀佛莲的?以长孙无极的心xing,他其实根本不屑暗杀,更不屑杀佛莲那样的女子,但他依旧选择违背自己原则最快速度的出手,纯粹只是因为,不想让恨透了她的佛莲,再有机会搞出任何对她不利的变数罢了。

  而以长孙无极的手段,完全有很多办法不动声色不枝不蔓的解决掉和佛莲的婚事,他却纵容她采取了最激烈的一种,造成两人间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然后再出手为她收拾烂摊子。

  做对他而言这么蠢的事,只是因为,他想她活得更随心、更痛快些。

  孟扶摇怔了半晌,掉过头去,红着鼻头道:“对不起……我总是不够相信你。”

  “你不够相信我,有我自己的原因。”长孙无极又在试图给她编辫子,他好像对她的头发特别感兴趣,“我总是讳莫如深,不够坦白明朗,这样的xing子,怨不得你不信我。”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孟扶摇一怀惭愧,觉得长孙无极真是好人哇,被冤枉了还记得替她解释,她一激动一热血,顿时觉得自己良心不足,正在思考着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报答下这样的君子,忽听身后那君子凑近她耳侧,轻轻道:“唔,扶摇,你贴身的穿的那件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两根带子的?”

  贴身……带子……正想着报答的孟扶摇脑子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她的自制罩罩!

  而她穿着单衫,单衫外还有披风,他是怎么看见罩罩的?

  这见鬼的君子!

  孟扶摇一声怒喝,抬脚就踹——无耻之尤,早知道还是让你和佛莲配成双!

  腿刚抬起就被长孙无极按住,他一手按在她腿上,一手竖在唇间:“嘘——”

  孟扶摇直觉的要骂他故弄玄虚,随即隐约听得墙下对面小巷有步声一路传来,便也回过头去。

  夜色浅淡,小巷深深,前方谁家苦读的士子夜深不寐,深黑的剪影映在窗纸上,窗间透出一线昏huáng微光,月牙般的洒在小巷深处。

  深处,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渐渐剥离着一个人形轮廓,有人慢慢的,从巷子尾的暗色里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低低的呼唤,那语声被风带过来,隐约听出几句:“……魂兮归来……”

  是个半夜为亡人招魂的。

  孟扶摇轻轻叹一口气,看那影子,对方很年轻,在这夜半踽踽独行,一路呼唤,想必是个为长辈招魂的孝子吧。

  她不yù打扰这yīn阳间的沟通,转身意图下墙,一转头突然看见那人走进了那月牙般的昏huáng亮光中,光线映亮了他的眉眼,清秀,温润,淡淡忧伤。

  燕惊尘!

  孟扶摇怔在墙头,忘记离开。

  她坐在长孙无极身边,看着燕惊尘孤寂的身影自巷子深处慢慢浮出,看着他怀里那个光滑的青玉罐,看着他慢慢的,轻轻念着魂兮归来,将手中的纸钱一点一点的撒开,那些灰白色的薄纸,如蝶般旋转着飞离他的指尖,再被风,无声无息的带过墙头,消失不见。

  一个人在世间的所有痕迹,如风筝断线飞远。

  一张纸钱似乎犹在念栈不去,浮游漂移,冉冉扑上孟扶摇掌心。

  孟扶摇伸手拈住,那薄而软的触觉刹那传入心底,在心上刷刷扫过,扫出些柔软的疼痛来,她抬起眼,看着专心招魂的燕惊尘,突然想起,今天是裴瑗的头七之日。

  按照太渊风俗,亡者头七之日,亲人要在她走过的地方再走上一遍,为其招魂。

  孟扶摇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青玉罐上,那个红衣的,艳丽张扬如牡丹,走到哪里都要无限度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的女子,如今真的化为这沉默简朴的小罐里,一抔灰白的粉末了么?

  她那不甘的灵魂,是会安于这样的窄小的栖身之地,还是会挣扎着yù待挣脱?

  而燕惊尘,这个玉堂金马的贵介公子,公侯之家的继承人,这个一生顺利光亮却在遇见她之后步步嗟跌的少年,他要如何走剩下的路?

  有些相遇,天生不公,如她和燕惊尘,玄元山那一场遇见,从头到尾,只为了造就她前行千里的路,然后她离开,头也不回走远,他却不肯承认那一场无缘,原地蹉跎,因为失去而不停的做着错误选择,然后再度失去。

  想起战北恒别业里自己听见看见的一切,孟扶摇指尖微凉,为这命运的冷酷而默默无言,随即觉得掌心一暖,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怔怔捏着的那张纸钱抽去,再用自己的五指,包住了她的手指。

  他温暖的掌心有着光滑的触感,如丝缎般从指尖拂到心底,熨帖而柔和,像一场拥着轻盈羽被进入的沉酣。

  他总是在任何时辰都能及时读见她心底的感触,并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我陪你一起。

  孟扶摇抬头看着他,想着自己终究是幸运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这般温暖的,不求索取的陪伴,而那些人,燕惊尘、裴瑗、佛莲、他们依然是爱着的人,只是,有的人错在爱的过程,有的人错在爱的方式。

  她遇上过程和方式,都最正确的人。

  然而命运总要和她开玩笑——她好运的遇见,却不能好运的拥有。

  眨眨眼,拼命眨下眼底泛起的酸涩之意,孟扶摇看着燕惊尘被灯光拉长的孤独而萧索的影子,抿着嘴,在长孙无极掌心写:我想杀了烟杀。

  长孙无极顿了顿,答:好。

  无声的吸口气,孟扶摇笑了笑。

  燕惊尘——我杀了你妻子,只好杀你师傅做补偿了。

  燕惊尘不知道这一刻高踞墙头看他为亡妻招魂的那一对人,在这瞬间做了个关系他一生的决定,他安静的撒着纸钱,冰凉的青玉罐抱在怀里,被他的体温焐得微热——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抱裴瑗。

  那个高傲的女子,终究以这样的方式,静静蜷在了他的怀中。

  手底的罐口,霜雪一般的凉,像是去年冬的雪,纷纷扬扬降在燕京城郊的孤山上,他在雪地里喝着闷酒,满地里堆着乱七八糟的罐子——那时他刚刚遇见烟杀不久,“有幸”被他看中收为弟子,最初的欢喜过后,到来的便是噩梦,更糟的是,这事还隐约被几个素来和他明争暗斗的贵介子弟猜着,燕京贵族间渐渐流传着一些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玩笑——用暧昧的语气、狎昵的眼神、窃笑的暗示、猥亵的动作来表达。

  那样的玩笑,是横在他面前一堵无形的墙,看不见摸不着,却那般森冷的矗立在他面前,他因此遍体鳞伤,却没有任何力量来打破它——世人的口舌,本就是世间最yīn冷的陷阱,杀人无算,越挣扎越添伤。

  然后,她出现了。

  继太渊宫变,上渊建国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以为她要来讥讽他嘲笑他,便用袖子懒懒遮住脸,却听见她在他身侧坐下来,也抓过一壶酒,以平日里她这尊贵郡主绝不会有的粗鲁姿势拍开泥封,毫不犹豫的喝了gān净。

  酒坛喝空后,她将坛子远远抛出,看那一线青光穿云透雾坠入深谷,听那碎裂声在崖下回声尖锐的传出,然后她道:“我嫁给你。”

  他霍然回首,她不看他,轮廓jīng致的侧面平静而坚定,这一生的大事她一锤定音,然后她起身,道:“三天后你来下聘。”

  他羞于再登裴家门下聘,怕再次遭受一番羞rǔ,烟杀却高兴,道:“难得有个自愿的幌子,其实老夫不在乎这个,你却脸皮薄,她肯嫁你,你这一生也就完整了,老夫亲自给你提亲去。”他去了,高高兴兴回来,说:“准备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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