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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330)

  娘每到夜里,时常会靠在柜子上,喃喃的和她说一些事,五洲七国,现今状况,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似乎也怕这个女儿会被凄惨的关疯,努力找时间和她jiāo流,她说着,只想着灌输给小女儿一点属于柜子外世界的东西,却不知道,她每说一句女儿都会回答,一句句说,一句句问,一句句答,只是,都没有声音。

  她不能说话,她只能隔着柜子用无声的言语和这一世的娘说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话。

  有些很要紧的话她觉得必须说必须说,但是每次刚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娘便立即快步走开,留她张着嘴,一脸悲凉的对着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有次娘说着说着,突然轻声叹息,低低道:“我的孩子……你是含莲出生的皇女啊……你才应该是璇玑皇族最高贵的公主……我有时真的不明白天意……为什么……为什么……”她起身,似乎去chuáng上褥子下翻了翻,翻出个东西,从柜子底下的fèng里递过去给她。

  她拿在手中,小小的一朵,淡淡玉色,看形状确实像朵莲花,不过她立即在黑暗里讥诮的笑了——八成是个结石吧?

  谁见过五洲大陆最高贵的含莲出生的公主,养在柜子里永生不能见人,一天才吃一两个冷馒头吗?

  这见鬼的莲花,不过是个森凉的讽刺罢了。

  她一甩手,将那莲花扔了出去,娘惊慌的接着,连连顿足怪她不懂事,又小心翼翼的藏回去,靠在柜子上有点神往的道:“……也许有一天,能用这个证明你的身份……”

  身份?身份是这个世上最无聊的东西,她不需要公主的地位,如果能用这朵莲花换来自由,她会立即跪下来对那莲花磕头!

  何止是自由?何止是黑暗?何止是饥饿?何止是永远不能伸直永远不能接触阳光的苦痛生活?还有她不能说不能抗拒的,这世上最残忍最痛苦最难以忍受却又日日必须默默忍受的侮rǔ的酷刑!

  圣洁的莲花!污浊的手!

  她打心底憎恶那见鬼的祥瑞,从此便忘了gān净。

  ……她蹲在那个味道的风里,玩着手指里的木屑,她抠木屑都抠得小心翼翼,有次不小心声音大了点,偏巧娘屋子里有人,那女子狐疑的过来看,娘扑过来挡住柜子,声音发抖的说是老鼠,她从柜子底部的fèng里看见,地面慢慢濡湿了一块,那位置,是娘的裙子底下。

  从此她连抠木屑都抠得十分艺术,用口水慢慢沾湿,一点一点的挖,挖下来捏成团,想象那是jī腿,jī腿哦……很多年没吃过了,盈妃对宫女十分苛刻,她们的食物也就勉qiáng果腹,一有错误还经常饿饭,所以时间长了,她能根据递进来馒头的数量推测今日盈妃的心qíng,两个馒头:正常,一个馒头:心qíng郁闷,挑刺;没有馒头:bào怒,宫女受罚,没有馒头的时候,她们便隔着柜子听彼此肚子里的咕咕叫声,娘有时把手伸进来,想安慰她,她立刻推开,娘便以为她生气了,坐在柜子前等到半夜,偷偷去厨房泔水桶里找来馒头皮和比较完整的剩菜,她一大半,娘一小半。

  其实剩菜也不错,去掉泔水味,最起码有油水。

  ……她蹲在那个味道的风里,闻着满是木屑的手指,怀念上次饿饭时偷到的半张火腿皮。

  风的味道,突然变了。

  香。

  奇异高贵的香气,像是极高的远山上雪莲花上覆的雪,凉而馥郁,那般淡而不能忽略的飘过来,瞬间全世界的各种怪味道都退去,只剩下那般令人神往的香。

  她抬起头,努力的嗅着,无声的张着嘴讲:王者之香。

  这许多年,为了不让自己完全丧失语言功能,她不停的在说话,用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说话。

  那香气突然更浓了些,本已经飘远了,却似又近来。

  她紧张了,往柜子里缩了缩。

  这一缩,那香气反而似乎确定了位置,直接向着柜子过来。

  她更紧张——她现在只是五岁孩童的身体,多年困于黑暗没有营养,五岁连三岁也不如,双脚上还牢牢缚着布绳,如果遇上恶意,她只有承受,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那香气停在柜子之前,从柜子底部的fèng里,可以看见一双靴子,浅紫银边,非常jīng致,却是一双不大的脚,像是少年。

  看那靴子很华贵,莫不是宫中哪个皇子?

  她缩得更紧——落难孩子被善心皇子发现救出苦海,那是小说里才有的故事,是未经世事苦难闭门造车的文人墨客编造出来的童话,更大的可能却是她和娘从此被发现,然后迎接世上最惨烈的死法。

  柜子门却突然开了。

  开得无声无息,她明明记得柜子上挂着一个好大的锁,如今她连锁断落的声音都没听见。

  柜子开启,一线单薄的日光被锦缎般拉开。

  首先看见一方jīng致的下颌,顺着那下颌目光上扬,看见锦缎里立着比锦缎更美丽更温润的少年,那风采也像一匹五彩的华锦,在天地之间无声而又张扬的铺开。

  他的目光也是一匹锦缎,滑润的曳过,瞬间便将她全身掠过——小小的身体,消瘦的小脸,散乱的发,惊恐的眼。

  她的适应黑暗的眼被突如其来的日光bī得眯起,涌出大量的泪水,她在泪眼模糊里看他,看那日光照耀下的深海一般波光璀璨的眼眸。

  他似乎感觉到她不能突然接受太猛烈的日光,上前一步,挡住了那光。

  随即他蹲下来,问她:“你是谁?为什么睡在柜子里?”

  她有点难堪的看着他,自己知道柜子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弥漫在这个香气氤氲的少年面前更加尴尬,然而他似乎什么都闻不见,只专注的看着她。

  那一霎她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撒谎,撒谎,不能说真话,这个人既然不知道她是谁,那么她撒谎他也辨不出。

  “不能见风。”她突然张口,努力的清晰的答。

  “有病么?”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次打量她全身,在她细瘦如柴的双手双脚上掠过,她看起来确实是个有病的孩子。

  “有病为什么不治?”

  “在治。”好歹也是前世的副教授,撒谎张嘴就来,“太医说,柜子里要关一个月。一点风冒不得。”

  那少年笑了笑,眼神中掠过一丝黝黯,突然道:“你也要被关黑屋子么……”

  她愕然看着他,他却立即转了话题,“你什么身份?宫女之女?”

  她心中一跳,立即摇头,“不是。”

  他疑问的看着她,她心跳剧烈,一时没决定该怎么编造自己的身份,眼珠一转看见他腰上垂下的玉结丝绦,那玉上刻着篆字的“天佑无极,既寿且昌。”顿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不是璇玑国人,大概是无极国的皇子。

  她知道无极国是相邻璇玑的大国,既然是别国皇子,那么想必对璇玑宫廷不是很熟悉,她舒了口气,低低道:“我是陛下最小的女儿。”

  他神色惊异,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概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像个皇女,她却坦然的继续撒谎:“我有病,娘不喜欢我,她都没有摸过我抱过我,就将我jiāo给宫女养大。”

  那少年沉默下来,眼神里那丝疼痛重来,半晌却道:“听说璇玑皇女最小的那位,今年八岁。”

  她开始头疼,觉得这个少年怎么这么难糊弄,只好叹气,道:“没听见说我娘不喜欢我吗?宗牒上都没我的名字,我被雪藏了。”

  那少年有趣的瞧着她,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很有意思,确实不像是普通孩子,想了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头,摆出一脸郁卒的表qíng,那少年立刻又开始狐疑,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相信你再不受宠也不会连名字都没有”的神qíng。

  她无奈,只好示意他去chuáng褥下翻,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去翻了,半晌手中抓着朵小小莲花疑问的回过头来。

  她头一昂,得意的道:“我是璇玑皇族里唯一含莲出生的皇女。”又学着前世电视里公主高傲睥睨的模样用鼻孔瞧着他,道,“祥瑞之事,从来都是应在高贵的人身上的。”

  他握着那小小莲花,将那莲花紧紧握在掌心,突然笑了笑,那一笑流光溢彩,她看呆了,然后听见他道:“嗯,是的,最高贵的公主。”

  他将莲花放回,含笑弯下身,解下她脚上的布绳,将“最高贵的公主”抱出来,抱在膝上,她十分不适应——不说这许多年没有人抱过她,便是她的灵魂,二十二岁的女子,也实在不能习惯突然以孩子之姿被“抱到了男子膝上”。

  然后身后的胸膛如此温暖,他手势如此轻柔,那双最宜用来拨弦烹茶,写诗作画的修长的手,拨弄她的头发时簌簌的痒,痒至心底,像一根丝弦弹软了她绷紧的意识和灵魂,她不能自主的放松下来,将自己沉在那弯世间最温暖最dàng漾最清冽最包容的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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