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玖摇了摇头：“不要吃皮。”
杨思齐只好将鸭ròu放在碗里，专心用筷子折腾了半天，那鸭皮也还顽固地不肯离去。
“思齐哥哥笨，”卫玖着急了，伸长脖子探头过来，小胖手在前面示意，“用手抓，哥哥就用手抓，很快就没有鸭皮了。”
杨思齐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整洁纤长的手指，一狠心，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油腻腻的鸭皮用力一扯，皮ròu分家。他再次将鸭ròu夹到了卫玖嘴边，哄道：“这下可以吃了吧？”
卫玖高兴地一口咬了下去，腮帮子又鼓了起来，那嫣红的小嘴被油一染，油光锃亮。
一旁杨思齐的内侍脸都白了，半跪下来掏出帕子替杨思齐擦手。
“思齐哥哥我还要。”小胖手抓住了杨思齐的衣袖，一个油印子沾在了上面。
一旁的内侍倒吸了一口凉气，惶恐地看着那个油印子：这可怎么办，没有带换洗的衣衫入宫。
宫婢连忙上来也替卫玖擦手：“玖公主，小心些，别脏了殿下的衣衫。”
卫玖吐了吐舌头，软软地道歉：“思齐哥哥，我以后会小心的。”
杨思齐心一软，脱口而出：“不妨事。”
就这样，卫玖坐在杨思齐身旁，一会儿想吃剥了壳的炒花生，一会儿要吃剃了骨的鱼ròu，叶宝葭眼看着不对，连忙让她到身边来，她乖乖地就回了，回了以后眼巴巴地看着杨思齐，又拿了一盘点心“蹬蹬”地跑过去说：“思齐哥哥，你没吃东西，肚子饿了怎么办，我的糕饼给你吃……”
盯着杨思齐一样吃了一口，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叶宝葭身边，小声对母后说：“思齐哥哥好可怜，我不喂他他要饿肚子了。”
邹泽林一直提心吊胆到了这宴会结束。
眼看着杨思齐的锦袍上全是一个个小油印子，他此时是真心诚意地佩服这位皇长子了，为了两国邦jiāo如此忍耐，真是让人感激涕零啊。
他想了想道：“殿下，日后若是北周天子邀约，我便替你告病吧，尤其是那个玖公主在的时候。可爱的确是可爱，只是太黏着殿下了。”
杨思齐出神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礼尚往来，我们也该回请一下，我是晚辈，便请玖公主和那个……殿下来四方馆玩吧。”
邹泽林瞠目结舌：“这……这殿下不嫌她脏了吗？”
杨思齐皱了皱眉头，心中挣扎了一下。
在他印象中熟悉的女子，要么就像姐姐杨思柔，和个假小子差不多，飞扬跳脱得很；要么就像表妹宁蘩，弱柳扶风，走快两步就要喘口气。而其余不甚相熟的世jiāo姐妹，一个个都纤瘦柔弱，见了他也噤若寒蝉。
而这卫玖好像和别的女娃都不一样，甜美乖巧，长得胖乎乎的，又爱黏人，分外可爱。那双眸子一眨一眨瞧着人的时候，好像里面有光芒闪烁，让人不忍心拒绝她。
方才他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捏了一下卫玖，那胳膊上的ròu绵软而有弹xing，捏了好像会上瘾。
“我忍她一下吧，”杨思齐违心地道，“再说了，到了我们这里，我不会让她脏的。”
杨思齐到底也还是个十岁的小孩，想得十分完美，却没想到，这五六岁的小孩子撒起欢来怎么也不是他能管得住的，更何况那是东道主的皇子和公主。
短短一个下午，卫子骐打碎了四方馆中的两个瓷器，趴在地上玩陶响球，上树摘果子，末了还拉着思齐哥哥一起比赛投壶，这没一会儿就快成了一个小泥猴了。
杨思齐板着一张脸看着这个小泥猴，唯有目光落在卫玖身上时嘴角才微微扬起。
卫玖进门的时候打扮得gān净漂亮，粉嘟嘟的脸颊惹人喜爱，为了避免卫玖弄脏，杨思齐不紧不慢地牵着她的手，亲自陪她玩耍，看她眼馋那陶响球，让人把卫子骐诳走后，将陶响球洗了三遍后抱着卫玖到他的chuáng上玩。
晚膳的时候所有的菜都是内侍切好的，卫玖不用动手，杨思齐夹着一小块一小块放到卫玖口中，就连饭也都是一口一口喂的，玖公主坐在那里开心地动着嘴皮子。
“思齐哥哥你讲的故事真好听，玖儿还想再听一个。”
“思齐哥哥我不想吃萝卜，不要吃不要吃。”
“思齐哥哥那个豆子我还想吃。”
豆子烧得又软又糯，卫玖等不及杨思齐一颗颗夹，自己拿起勺子就舀起来往嘴里送，舀得太多了，还没等杨思齐去接，好几粒掉下来弄脏了衣裙。
杨思齐的脸色变了变。
一双小手摸上了他的眉头，卫玖同qíng地看着他：“思齐哥哥，你的娘亲是不是很凶啊？”
杨思齐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老是怕弄脏了衣裳，是不是怕你娘亲骂？”卫玖安慰道，“我母后很好，以后你别回家了，和我一起住，一定不会骂你的。”
那双小手胖胖的软软的，小心翼翼地揉着他打结的眉头。
杨思齐的心头一暖，顿时觉得衣裙上的污渍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一连好几天，卫玖都高兴地在卫简怀、叶宝葭面前念叨思齐哥哥，这让卫简怀颇有些吃味。
要知道，从前女儿最喜欢的人可是父皇和母后，他和叶宝葭几乎不分轩轾，这杨思齐才来了这么几日，被女儿提及的次数居然这么多，远远超过了他。
“不行，明儿那小子要入宫的话找个理由推脱了，也不能让玖儿去四方馆玩了，再这样下去，玖儿要被那小子骗走了。”卫简怀下定了决心。
叶宝葭忍俊不禁：“陛下你这是杞人忧天，玖儿才六岁，怎么骗得走？思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找个伴玩玩排解一下乡愁罢了，他再过几日便要走了，陛下就不要小气了。”
卫简怀长叹了一声，一脸忧伤：“女大不中留，朕伤心得很，皇后快些安慰一下朕。”
叶宝葭还能不了解他的心思，慌忙想逃，卫简怀哪里会放，一把搂住了她控诉道：“皇后越来越不把朕放在心上了，朕这么难过居然还不肯安慰朕，朕要罚你。”
……
南陈使团一行在冀城呆了大半个月，为卫简怀祝了寿，又游览了冀城风光，回程一拖再拖，终于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离开那一日，杨思齐特意入宫，以子侄之礼向帝后二人辞行。
一番依依惜别之后，杨思齐站在大堂内依然不肯离去，迟疑着开了口：“陛下，小玖儿呢？”
卫简怀轻咳了一声道：“小玖儿她去御花园摘花了……”
杨思齐躬身道：“不知陛下能否让我再见小玖儿一面？我若是不告而别，她一定会伤心的。”
卫简怀抱了那么一点私心，这阵子两个小家伙玩得这么好，小玖儿和思齐哥哥告别肯定要伤心，到时候哭得太厉害他可是要心疼的，还是偷偷走了比较好，没见到人，就算哭了哄上一哄也费不了什么事，这小孩子心xing，带着玩两天早就能把人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个嘛……小玖儿一出去玩就要很久，思齐你旅程漫长，再晚只怕要赶不及投宿了……”卫简怀推脱道。
叶宝葭暗中捏了卫简怀一把，微笑着对杨思齐道：“思齐若是愿意，稍候片刻，我已经让人去叫小玖儿了。”
卫简怀悻然。
没过一会儿，“哒哒”的小碎步声响了起来，卫玖红着眼圈跑了进来，一见杨思齐，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思齐哥哥不要走……”
卫简怀慌忙去抱她：“小玖儿乖，思齐哥哥要回家去了。”
“不要不要……”卫玖抓着卫简怀的胳膊连连摇头，“我不要思齐哥哥走……父皇你和思齐哥哥说……让思齐哥哥留在我们家里……”
卫简怀头疼了，他没这么大本事，拐走杨昀的皇长子啊！
叶宝葭连忙也走了过来劝慰道：“小玖儿乖，思齐哥哥肯定要回家啊，就好像小玖儿要是离开家了，父皇母后都会想你，你舍得不回到父皇母后身边吗？”
卫玖泪眼朦胧地看向杨思齐：“思齐哥哥不想回去，他娘亲很凶的。”
叶宝葭扶额，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杨思齐的眼圈也有些红了，走到了卫简怀身前，仰起脸来朝着卫玖招了招手：“小玖儿，思齐哥哥有东西要送给你。”
卫玖挣扎着从卫简怀身上下来了，哭着一头扎进了杨思齐的怀里：“不要不要，思齐哥哥不要走。”
那张胖嘟嘟的小脸蛋涕泪纵横，小胖手上湿漉漉的，眼泪鼻涕都抓在了杨思齐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