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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147)

  沈知书微微闭眼。

  想到这大约仅是一时迷恋,还好并未投入一腔深qíng,料想此时抽身,当亦为时不晚。

  ……

  所以在五日后,当沈知书被柳旗叛军掳扣、命悬于一线而心头想到的第一个人却是严馥之时,他不禁自嘲。

  那是他此生头一回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当时他被叛军压着一路走进内城,看见柳旗县令高海被割下的头颅悬挂于内城大道正中,脑壳已被砸碎,更被当做乱军士兵习箭之she盅,他脑中浮现出的念头竟是:自己此番倘是也如这般命丧于乱军之手,这难看的样子可千万不能被严馥之所得知。

  念过须臾,方知自以为的一时迷恋,竟实为一腔深qíng,只怕难以轻松抽身。

  身后的叛军小校以为叫他看见高海惨状便能威吓到他,于是再一次bī迫他亲笔手写往报cháo安帅司的求命函,令朝廷赦免乱军之罪。

  沈知书自始至终未动一下笔,被人几番怒喝之后亦仅是冷眼轻看那叛军:“便杀了我,也不能减沈氏风骨一寸。”

  ……

  而青州官衙接到沈知书被掳扣的消息已是五日后。

  胡越林虽一经得知便心急如焚,却仍旧保有清醒头脑地写了三封札子,遣人立刻快马分头送往冲州府的cháo安安抚使司、京中的卫尉寺以及沈府。然后他与闻报后同样大为震惊的曹字雄详细商议一番,认定乱军扣押沈知书乃是为了要挟朝廷释其罪,并非真正要取沈知书的xing命,遂当下决定青州大营先暂按兵不动,但看cháo安帅司与京中朝堂将下何谕令。

  有了决议后,胡越林心内亦安定了不少。他略一思索,虽有片刻迟疑,却仍是命人备马,独自前往城东严府,将这即将震动朝野的消息让严馥之提前知晓。

  那一日对于严府而言本是极为平静的一日。

  可胡越林飞马而至,携来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未多停留便又匆匆离去。

  此正逢年末,严馥之本在整理要带回冲州府的奇玩古物,在听得沈知书被乱军掳扣生死不卜之时,她竟面色未起一丝波澜。

  稍许停滞后,她继续先前整理的动作,好似真已完全置身事外。

  然而下一刻,她就失手摔碎了一尊名贵的玉佛像。

  她蹲下,挽袖去捡那些碎玉,又一下子被锋利的玉片划破了手。

  看着掌心中缓缓沁出的血珠,严馥之仿佛已经看见沈知书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中,只觉一阵晕眩,险些跌倒。

  婢女闻声前来侍奉搀扶,而严府上下又何时见过她这般当众失态,一时无人敢多问。

  严馥之回阁歇息少许,待缓过神来后,立刻命人从铺子里把账房叫回来,冷静地吩咐道:“青州分号眼下有多少现钱,尽数给我兑出来。”

  钱的用途有很多。

  上虽不能通天买仙,然在这人世间,却罕有事qíng是真的用足了钱也难以办到的。

  严府派去至柳旗县城外打探城中消息的人,动作要比青州知州官衙派去的人快得多。原因无它,只因严府的人带够了钱。

  待听人风尘仆仆地回报说沈知州虽落在乱军手中吃了些苦头、可xing命却全然无碍后,严馥之方沉定一颗心,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想了想,亦让人去官衙给胡越林送了个口信,叫他也暂且放心。

  ……

  此事过后很久,沈知书方偶尔从胡越林处得知,当初为了买他一个平安的消息,严府花费了几近于半座青州城一岁纳的赋钱。

  他听了后,自然很受震动,忍不住想要立刻当面问她一问。然彼时北境烽火未平,他居于cháo安北路转运使一位上,自然少不得要忙至深夜方能回府。而严馥之已嫁与他为妻,身怀他的骨ròu,成日里困倦得紧,一入夜便会早早歇下。

  那一晚,沈知书一回府便走去寝阁内,拨开chuáng头帷幔,弯身隔衣拥住严馥之。她睡得浅,经他一抱便醒来,睡眼惺忪中抬手回抱他。

  就听沈知书抵着她耳侧叙说了今日从胡越林处听说的事qíng,然后问她,在当初她怎舍得在他身上如此花费。

  严馥之微微眯眼,径自轻笑,没有答他。

  然而她却忆起当年岁末严府上下过账时,她爹严澈在看到这一大笔赤数时那痛心疾首的反应:虽自幼教她万莫被男子骗取钱财,却终料不到这钱财会被她为一个男子而心甘qíng愿、不计回报地挥投出去。

  而严澈又如何能知,为了这个男子,她严馥之倾命亦可,遑论倾财。

  (七)

  在平定柳旗叛军兵变后,沈知书于柳旗县内多留了些时日,与狄念、曹字雄、宋之瑞三人共同督办城营换防、抚恤民众诸事,待启程回青州时,已比孟廷辉晚了十余日。

  人至青州境内当日,正逢天降大雪,回城路上于是耽搁了些时间,待到真正入城时,已过晌午。

  府衙遣来守在城头等候的衙役肩头已有一指厚的落雪,待见到沈知书与胡越林二人自雪雾中踏马而来,那人焦急的神色方减退少许,又立刻奔迎向二人,火速打点入城事宜。

  衙役一面将沈知书的马缰接过来代牵,一面开口向他禀道:“今日有京中的御前行马到青州,眼下孟大人已在府衙内设了贡案,就等着大人入城后回衙接旨了。”他脸上不掩喜色,连平日里不敢随意议论的话也qíng不自禁地说出了口:“料想是大人此次平叛受了苦却又立了功,皇上于京中得知后下旨嘉赏大人。”

  果然,胡越林在侧闻之立斥道:“大胆。这也是你能议论的?”

  衙役立时噤声,不敢再胡言。

  随后,胡越林转顾一路而来皆面无急色的沈知书,语气亦略有敦促之意:“既有圣旨在衙,还请大公子即时归府,莫让孟大人与御前行马久候。”

  此时入城未久,沈知书抬眼望了望天色,又望了望通向府衙的厚雪大道,反而停下了继续向前走的脚步,道:“不急。”

  说着,他转身要过衙役手中的马缰,翻身而上坐骑,抛下身旁二人,却是策马向与府衙相反的城东驰去。

  胡越林先是微微讶然,待看清他去往的方向,心内又默默了然。

  想来那一句不急并非真是不急,而是有一件比这更急的事qíng,叫沈知书于乱军白刃之下、于如山政务之中、于浩dàng皇恩之前依旧惦念不忘,深怕若不急于此一时,便会后悔终生。

  大雪封街,青州城东上丘门内大大小小的商铺已尽数阖门闭业。

  严家分号大门被敲了十数下才开时,沈知书于门口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当他侧首回顾看清开门之人,一颗急躁乱撞的心竟于一瞬间被抚静。

  北地冬日劲风刮散门头冰雪凝雾,穿着如雪色一般的狐领锦袄的严馥之一手轻按门环,定定地站在门内望着他。

  她的神色三分惊讶,二分不信,更有五分犹豫不决。

  而沈知书根本不给她任何关门返身的机会,早已一大步踏了进来,反手将门重重关合,切断了她的那些犹豫和不决。

  他本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譬如在生死之际他想到的是什么,譬如他此生尚从未对一个女子倾付过如此心意,再譬如纵使再多的不必再见也挡不住他要来再次见她——可是一低头看进她黑白分明的双眼内,他却不知为何地说出了至不相关的一句话:

  “不知北地雪大若此。”

  说这话时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看向她的目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严馥之虽不能料到沈知书原打算向她说的那些话,却真切看懂了他目光背后蕴淀的意涵,更为他这甫一回城便出人意料的登门而动摇了原本下定的心念。

  “倘不习惯北地气候,何不回京?”

  她开了口,这话中语气虽含讽谑之意,但并未如之前一般透着疏远他的态度,反而叫他听来格外感到亲切。

  沈知书缓缓地笑了。

  然后他探臂向前,执起她一只素手,紧紧地握于掌中。

  严馥之轻挣,意yù将手抽出,可抬头便见他双眼之中因连日苦乏而血丝满布,然面对她时他的眉宇之间却盈有温柔爱意,不禁心一软,由着他手上深重的力道将自己心内已经动摇的决意彻底掀翻。

  往念随风雪化飞,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紧握她的手,一霎又想到眼前这人这手险些便化作了白骨一堆,顿时眼眶一热,倾身向前,靠上他的胸膛。

  当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时沈知书心想——

  他与她之间不如便就这般罢,不提此刻是否倾心相许,不计将来能否长相厮守,便在当下纵享此qíng此意,如是也未不可。

  (八)

  冬去chūn来,夏过秋至,转眼已是又一年。

  时至景宣元年初秋,京中发来上谕,召沈知书回京面圣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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