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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149)

  然而更加令他震惊动容的尚在后面——

  “朕是深爱着她。不但深爱着她,朕亦将为了她,而一改这内廷册后之制。”

  当皇上同样赤诚坦dàng地向他说出自己对孟廷辉的qíng意,并要他奏表附和那一道改制上谕时,沈知书竟一时深深怀疑,莫不是在这天下人世间,仅有他是无法肆意张扬去爱的那一人。

  只是那时他并未能想得通,正是因自己多年来在qíng之一事上的自傲与自负,才使得他在真切动心后反而为qíng所制,不愿也不肯主动向对方坦承那一份深爱之意。

  京中沈、狄两姓结为婚姻,沈知书被除cháo安北路转运使,狄念奉旨北上重编三路禁军……这些消息传回青州时,已是过了两个月有余。

  严馥之在铺子里一面与自北戬远道而来的贵客们周旋,一面听众人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些消息。大家除了慨叹国朝之中最有名望的两大氏族联姻之外,议论更多的则是甫知青州两年便被迁任一路转运使的沈知书,须知大平自建朝以来还未有过如他这般年轻便身居边路重位的先例。

  果然是天子信重之臣,再兼沈氏门楣之荫……众人皆是这般说着。

  严馥之听了,不禁嗤之以鼻。

  须知今上绝非庸主,倘无沈知书这两年在青州任上的卓越政绩,倘非沈知书人在叛军之中依然忠正不屈尽显气节风骨,纵使沈知书再为今上所偏信偏重,今上也绝不会将cháo安一路的财赋大权jiāo至沈知书手中。

  而他如今将掌cháo安漕司,恐怕今后与她之间的关系亦将会变得更加复杂罢。

  紧接着,严馥之忆起沈知书自青州临行前二人之间那次的不欢而散,不由微微敛眉,不愿就此事再多想下去。

  并非是她不肯jiāo付真心,只是叫她如何能够尽信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她的?

  景宣元年十二月初九,沈知书与狄念自京中出发,共同北上赴新任。

  离京前,沈知书按臣子之仪去宫中向皇上再拜请行,皇上便问了问他沈府上下近来如何。

  “一切都好,有劳陛下牵挂。”他如常回答道。

  皇上却又继续深问:“你出京两年后又将继续前往北路任职,且乐焉方一出嫁便逢夫君领军北上,朝廷的这些安排确是有些对不住太傅与沈夫人了,不知太傅与夫人近来是否一切安好,若有所求取,尽管上奏朝廷,二府必会尽力满足。”

  沈知书抱袖垂首,“谢陛下圣恩。然为人臣者,当尽忠致功,小家不足以比国事。且家父昔从上皇,佐政定国十七年不曾顾私事,此亦当为臣今之明鉴。”

  “延之,”皇上开口唤他一声,但却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斟酌着该如何措辞,然后才继续道:“吾辈在世,自有吾辈之功绩可循,实不必非要争胜于父辈。”

  沈知书闻言乍然抬头,“陛下……”

  身前的这个年轻天子曾与他在资善堂内抵膝共读十二年,虽然如今君臣有别,但若论这世间真正明晓他多年心志的,除了眼前这人,当再无旁人了。

  然后沈知书看见皇上不多见地微笑了一下,就听他开口又道:“母皇、父王生逢乱世,故能有纵横沙场、臣五国而定大平今朝之伟业。如今天下承平,朕莫论如何都不可再建母皇、父王当年之功业,而朕之心念在于固江山、养百姓、致太平,虽与前者并无可比之处,然后世谁又能轻言此间功绩不足以传千古?再者,当年的狄忠武公年方二十便已战功卓著、威震五国,其后更是以身徇国,忠武之名足以彪炳千秋,此亦非乱世不可得。料想今日之狄念,实难再现当年忠武公之功业,然今之国朝禁军, 当以安国戍民论功,岂能衡之以乱世之战功?”

  此一番话由皇上口中缓缓道来,竟是难得一闻的肺腑之言。

  沈知书自然深为震动,更知皇上之所以对他说这些,其意在开解他多年来不愿活在父辈显赫功绩yīn影之下的心结。

  良久,他微微点头,只觉心中从未如此刻这般澄静,“多谢陛下。”

  是夜回府后,沈知书主动去叩响了父亲书阁之门。

  待进得书阁内,他向父亲行过家礼,问道:“明日便要启程赴青州,爹可有什么要再叮嘱的?”

  似此刻这般的主动问请,在往日里实属罕见。倘是让母亲与妹妹得知,定不敢相信这会是他做出的事。

  父亲却未露一丝惊讶之色,只是搁下了手中书卷笔墨,注目于他,道:“为人臣之道,你自幼所学颇多,我亦无需赘言。”他起身走近沈知书,却是反问道:“cháo安严氏富甲一方,你是图利,还是真心?”

  沈知书心下小惊,抬眼对上父亲的目光,这才知道自己在青州的一举一动,竟皆瞒不过父亲。而恐怕也只有父亲,才能这般直接而了当地问他这话。

  “是真心。”面对父亲,他头一回将自己的心意展示得这般坦然彻底。

  可转而想到沈氏一门皆是天姿翘楚之辈,严氏一介商贾,怕是难以见容于父亲……却听父亲继续问道:“既是真心,怎会落至这般境地?”

  沈知书不由讷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严馥之不肯随他回京的始末。

  父亲似乎能看透他心中在想什么,又问:“她可知你是真心?”

  沈知书沉默着,一时竟无法回答。

  ……虽然他从未真切说出口过,但她又岂能不知他的真心?倘若她竟果真不知,那便是当真枉费了他这一番qíng意。

  片刻后,沈知书道:“纵使她知道,然严氏乃北境重贾,cháo安漕司更当避嫌。”

  父亲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道:“世间难得两全之事,全在取舍之间。”

  听到这个,沈知书的思绪瞬时翻飞回六岁那一年,母亲温柔地向他解释,父亲当年的取舍是什么。

  而他竟至此时此刻方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到,这是多么说易行难的一个词。

  (十)

  北境战火一夜骤起,中宛降地反寇流窜,仿佛只是几夕之间,国朝天下便变了个样。

  沈知书赴任cháo安北路转运使还不到半年,便赶上了这一场大战。狄念领军奉旨于北境设宣抚使司,经略两国兵事,而cháo安、建康、临淮三路的转运使司亦遭朝廷临时编改为随军转运使司,战时一切后方调度皆由三路转运使会同京中三司处置。

  筹粮、押械、造甲、修砦、安置流民百姓……这些事qíng哪一样是做起来容易的?狄念在北境戮力奋战,而沈知书在使司衙门又何尝不是忙得夜不沾枕,已接连有数月未曾好好歇过一觉。

  偏就在此时遇到庞幕押粮遭火焚毁。整整三万石军粮,一夕尽毁。

  因这祸事,沈知书方得了机会去严府借粮,谁曾想继大半年前临回京时的那次不欢而散之后,这一回二人间竟又再一次地不欢而散。

  负气走在冷风中的沈知书自然想不到,他深以为辜负了自己一腔深qíng的严馥之为了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筹得三万石粮食借给他,在之后竟一连折卖了严氏在西面小州县的七个商铺,又以高价去收购与严氏平日jiāo好的商贾家中的私粮,这才凑足了庞幕亏空的那三万石军粮。

  自然,气xing之高如严馥之者,绝不会让沈知书得知她出借的这三万石粮食是怎么来的,从头到尾皆是轻描淡写地令人觉得她这事做得轻而易举。

  而她对他的一片心意,亦是被埋藏于那轻描淡写的轻而易举之中,不曾令人深觉。

  ……

  之后又过了两个月,逢孟廷辉奉旨北上议和,途径cháo安北路,借道青州府,yù宿于严府一晚。

  那一夜沈知书出城迎接孟廷辉,将其一路护送至严府,谁知严馥之待他冷淡,而他不愿在旁人面前失了颜面,便亦冷淡回之,随即便转身离开。

  待出了严府,沈知书张目瞧见孟廷辉车驾上的御赐huáng旌,遥想远在京中的皇上,不知其是怀着怎样的心qíng目睹自己深爱的女人孤身北赴险境。

  继而他又联想到了人在军前的狄念,不知其在战火之中是否亦会想念千里之外的沈知礼,而妹妹又是抱有什么样的期待日夜盼望着狄念安然班师。

  想着这些,沈知书本yù离去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离京前父亲问他的话竟在此刻突然响彻耳际——她可知你是真心?

  彼时他未曾回答,而现如今他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他好像太过自负,又好像太过自傲,他好像还从未对她说过,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她。

  ……

  翌日清晨,沈知书醒来时天还未亮。

  冷清夜色下他翻身将严馥之搂进怀中,低头吻过她散乱的发顶。

  严馥之抬手攀上他的脖颈,埋头yù继续睡,却听他在耳侧轻声道:“……眼下当愿意嫁与我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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